翠竹坪洞府内,禁制全开。
陆沉盘膝而坐,神情凝重。身前悬浮着那一小块沾染了诡异黑血和毒素的泥土。他指尖星辉流转,小心翼翼地剥离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黑气,以自身精纯的星辰灵力将其包裹、隔离,然后缓缓引导至眼前,神识高度集中,进行着最精细的感知与分析。
《星辰大道经》中关于诸天万毒、阴煞邪力的记载如同潮水般在脑海中翻涌,与眼前这缕黑气的特性一一比对。
这黑气极其歹毒,并非单纯腐蚀肉身,更仿佛拥有某种恶毒的灵性,能主动吞噬修士的灵力和气血壮大自身,并不断向心脉和识海侵蚀。其内核深处,更隐藏着一丝极其隐晦、却令人心悸的冰冷死寂之意,如同某种诅咒。
“吞噬灵气血肉…阴冷死寂…主动侵蚀…”陆沉眉头越皱越紧。这种特性,让他联想到传承记忆中一种极其偏门恶毒的玩意——并非人界常见之物,更象是上古时期某些魔道巨擘或异界邪修钟爱的手段。
“蚀灵幽蛊?”一个名词跃入他的脑海。据记载,此乃以一种名为“噬魂幽虫”的异界妖虫为基础,辅以无数怨魂煞气培育而成的无形蛊毒。一旦入体,便如附骨之疽,极难根除,会不断吞噬宿主力量,直至其油尽灯枯,元神都会被蛊虫吞噬,歹毒无比。
张铁背后之人,竟然能拿出这种东西?其来历绝对可怕!
更让陆沉心惊的是,根据记载,蚀灵幽蛊的培育和控制之法早已失传,即便在星宫鼎盛时期,也被视为禁忌。如今竟重现于世?
厉飞雨能撑到现在,全靠其修为深厚、煞气特殊且第一时间避开了要害。但若无法尽快找到化解之法,一旦蛊毒深入心脉或识海,后果不堪设想。
“化解…”陆沉沉吟。传承记忆中倒是有几种化解之法,但要么需要极其罕见的天材地宝,要么需要修为高深者以特殊功法强行炼化,都不是他现在能办到的。
“无法根除,但或许…可以尝试压制甚至削弱?”陆沉目光闪动,想到了自身的星辰之力。
星辰之力,至阳至纯,浩大磅礴,本就是一切阴邪煞气的克星。那蚀灵幽蛊再诡异,本质上仍属阴煞邪祟之流。
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引导出一丝稍强的黑气,这一次,他并未仅仅用灵力包裹,而是尝试将一丝精纯的星辰之力,如同细针般,缓缓刺入那缕黑气之中。
滋啦!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入冰水!那缕黑气瞬间剧烈翻滚、扭曲,发出极其细微却尖锐的嘶鸣!其中那丝阴冷死寂的意念如同遇到天敌般,疯狂挣扎抵抗,但却被那至阳至纯的星辰之力迅速消磨、净化!
有效!而且效果出奇的好!
短短数息间,那一缕黑气便被星辰之力彻底净化,消散于无形,只留下一股精纯却带着怨念的能量残渣,也被陆沉随手驱散。
陆沉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星辰之力果然是这类邪毒的克星!
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刚才净化的只是一丝无源之气。厉飞雨体内的是完整的蛊毒,根植其血肉灵根,源源不断滋生,难度不可同日而语。而且他必须考虑,如何解释自己能化解连金丹修士都可能束手无策的奇毒?
风险与机遇并存。
救,可能暴露自身秘密,引来更大麻烦。 不救,厉飞雨若死,叶云及其背后势力很可能反扑,自己也将失去一个潜在的、可能制衡叶云的力量。而且,厉飞雨似乎掌握着某些关于宗门、甚至关于星宫的秘密。
权衡片刻,陆沉有了决断。
救!但必须控制在“偶然”和“有限”的范围内。
他立刻开始行动。先是取出一些得自宗门的常见解毒灵草,又添加了几味药性温和、能固本培元的辅药,然后以常规炼丹手法,炼制了一炉品质上乘的“清蕴解毒丹”。此丹对蚀灵幽蛊效果甚微,但能稍微缓解征状,稳住气血。
接着,他取出一小块得自摇光殿药圃、蕴含微薄星辰能量的“星纹石”,此石表面有天然星辰纹路,在修仙界虽罕见但并非绝无仅有,常被用于炼制某些特殊法器或阵盘,偶尔也能入药,有微弱镇定安神之效。
他将这小块星纹石研磨成极其细腻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取其十分之一,融入刚刚炼成的一颗清蕴解毒丹中。星辰石粉的量控制得极其精妙,既不至于立刻引发剧烈反应引起怀疑,又能持续释放微弱的星辰之力,缓慢中和、抑制其体内的蛊毒。
做完这一切,陆沉将这颗特制的丹药单独放入一个玉瓶收好。
次日,陆沉以“关切师兄伤势”为由,前往掌门一脉主峰求见厉飞雨。
厉飞雨并未闭关,而是在一处偏殿内休养。他的脸色比昨日更加难看,黑气已然蔓延至脖颈,眼神中充满了压抑的痛苦和暴躁,周身气息起伏不定。显然,一夜过去,那蚀灵幽蛊又壮大了不少。殿内还有一位丹阁的筑基后期长老,正愁眉不展地收回搭脉的手,显然对此毒束手无策。
“厉师兄。”陆沉躬敬行礼,送上那瓶普通的清蕴解毒丹,“师弟昨日回去后,心中始终不安,连夜翻阅丹书,尝试炼制了这瓶清蕴解毒丹,或对稳定师兄伤势略有微效,还请师兄勿嫌简陋。”
厉飞雨看了陆沉一眼,眼神依旧锐利,但少了些许之前的审视,多了一丝疲惫。他接过玉瓶,神识扫过,确认只是普通丹药,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有劳师弟费心。”并未立刻服用。
旁边那位丹阁长老叹了口气:“厉师侄,此毒古怪霸道,老夫惭愧,一时也无良策。清蕴丹药性温和,或可暂缓一二,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还需尽快请掌门或太上长老…”
“我已知晓。”厉飞雨打断他,语气有些不耐,“此事我自有主张,多谢刘长老。”
那刘长老见状,也不好再多说,摇头叹息着告辞离去。
殿内只剩下厉飞雨和陆沉二人。
厉飞雨拿起那瓶丹药,倒出一颗,正要服下,动作却微微一顿。他深邃的目光再次看向陆沉,忽然道:“陆师弟,你似乎…对毒性颇为了解?”
陆沉心中一跳,面上却露出谦逊之色:“师兄过誉了。师弟只是平日喜好翻阅杂书,对各种灵草药材毒性略有涉猎,昨日见师兄所中之毒诡异,便忍不住多想了一些…班门弄斧,让师兄见笑了。”
厉飞雨盯着他看了几息,忽然将那颗丹药服下,闭目感应片刻。清蕴丹的药力化开,让他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丝,但很快又因蛊毒的反噬而再次拧紧。
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掩去:“药不错,多谢。”
陆沉见状,知道时机已到。他脸上露出“尤豫”和“不确定”的神色,从怀中又取出那个单独存放的玉瓶,小心翼翼地道:“厉师兄…其实…师弟昨日炼丹时,忽发奇想…记得在一本古残篇上见过,某种蕴含星辰能量的石粉,似对某些阴煞奇毒有微弱克制之效…师弟便大胆尝试,添加了一点‘星纹石’粉,炼成了一颗…只是此法前所未有,师弟也不知是福是祸,一直不敢呈给师兄…”
“星纹石粉?”厉飞雨眼中猛地爆出一团精光,死死盯住陆沉手中的玉瓶!他体内那躁动的蛊毒,在听到这四个字时,竟本能地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畏惧反应!虽然细微,却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拿来看看!”厉飞雨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陆沉“忐忑”地将玉瓶递上。
厉飞雨接过,迫不及待地倒出那颗色泽稍显不同、带着点点微不可查银星的丹药,神识仔细探查。果然,除了清蕴丹的药力,还感受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温和的奇异能量,那能量让他体内的蛊毒明显变得更加躁动不安!
就是它!
厉飞雨不再尤豫,立刻将丹药服下!
丹药入腹,温和药力散开。紧接着,那微弱的星辰之力也开始缓缓释放。
滋…滋…
极其细微的、仿佛冰雪消融般的声音在厉飞雨体内响起。他身体微微一震,脸上瞬间露出痛苦之色,但紧接着,那痛苦便转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缓!
只见他脖颈处蔓延的黑气,如同遇到了克星,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向后收缩了一丝!虽然只是一丝,且很快又顽固地停滞不前,但这无疑是自中毒以来,第一次出现的好转迹象!
厉飞雨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充满了震惊和狂喜!他清淅地感觉到,那如同附骨之疽般不断吞噬他力量的诡异毒素,其蔓延之势被遏制住了!虽然未能根除,但确确实实被削弱、被压制了!
“有效!真的有效!”厉飞雨声音带着一丝颤斗,激动地看向陆沉,“陆师弟!你这…你这从哪本古残篇上看来的?那星纹石粉…”
陆沉心中松了口气,面上却露出“如释重负”和“惊喜”的表情:“真的有效?太好了!师弟也只是偶然在一本破损的《万毒杂录》残篇上看到一句提及,并未详述,故而一直不敢确定…没想到竟真有用!”他将一切推给虚无缥缈的“古残篇”,合情合理。
厉飞雨激动地站起身,来回踱步,感受着体内毒素被抑制的舒畅感,虽然依旧虚弱,但希望已然出现!他看向陆沉的目光,彻底变了。之前的怀疑、审视、探究,尽数化为了难以掩饰的欣赏和感激!
“陆师弟!你这次可是帮了师兄大忙了!”厉飞雨用力拍了拍陆沉的肩膀(没受伤的那边),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此恩,厉某记下了!那本《万毒杂录》残篇,师弟可还保留着?”
陆沉露出“遗撼”之色:“那残篇破损严重,师弟当年也只是在坊市地摊偶然所见,翻阅后便不知去向了…”他这话半真半假,杜绝了对方深究的念头。
厉飞雨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释然。能知道这个方法已是万幸。他郑重道:“师弟此法,于我有救命之恩!此事你知我知,绝不可外传!所需星纹石粉,我会尽快设法查找!至于叶云和张铁之事…”他眼中寒光一闪,“我自有计较!绝不会让师弟白担风险!”
陆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连忙躬身:“师兄言重了,同门相助,理所应当。一切但凭师兄做主。”
厉飞雨满意地点点头,看着陆沉,越看越觉得顺眼。此子不仅炼丹天赋异禀,心思缜密,更难得知恩图报,心性沉稳,是个可造之材!
“好!陆师弟,你先回去。近期尽量莫要外出,宗门…或许会有一些动荡。”厉飞雨意味深长地说道。
“是,师弟明白。”陆沉躬敬退下。
离开主峰,陆沉回头望了一眼那偏殿,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第一步棋,已然落下。
厉飞雨这条线,算是初步搭上了。接下来,就看这位煞星师兄,如何清理门户,以及…那星纹石,又能从他那里换来什么好处了。
而宗门的风暴,似乎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