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那夹杂着贪婪与暴怒的咆哮,如同淬毒的利刃穿透翻涌的浓雾,狠狠扎在陆沉紧绷的神经末梢。他背靠冰冷轰鸣的鹰嘴岩,全身伤口火辣抽痛,丹田灵力枯竭如旱地,唯有手中紧攥的遁形符传来一丝微弱的冰凉,是最后的依仗。但他死死压下了立刻激发符录的冲动,充血的双眸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穿透身前剧烈变幻的雾墙,死死钉在声音的源头——那艘悬挂狰狞黑鲨旗的快船,正蛮横地撞开外围浪涛,一头扎进了被阵法初步激活的、雾隐岛外围的诡异海域!
“散开神识!给老子一寸寸地搜!那小子肯定躲在这雾里,受了伤跑不远!”疤脸站在颠簸的船头,炼气六层巅峰的神识如同无形的章鱼触手,带着暴戾的意志,狠狠扫向陆沉登陆的小湾方向。他身后的两名炼气五层的喽罗也急忙撑开神识,如同梳篦般扫视着浓雾弥漫、怪石嶙峋的海岸线。
然而,就在他们的神识探入那片被阵法之力初步引导的浓雾局域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微弱水腥和土腥气的混乱波动,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弥漫开来!疤脸只觉得自己的神识仿佛撞进了一团粘稠、冰冷、不断旋转的棉絮之中!
眼前的一切瞬间变得光怪陆离!
原本清淅指向登陆点的方向感骤然扭曲!神识反馈回来的景象不再是连贯的礁石与海岸,而是破碎的、重叠的、甚至前后颠倒的片段!左侧一块熟悉的礁石轮廓,下一刻神识扫过时,竟诡异地“出现”在右后方!明明感知到前方十丈外有一片相对平缓的滩涂,但当快船朝着那个方向驶去时,却猛地撞上一片突兀耸立的锋利礁石群!
嗤啦!
船体与礁石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木屑纷飞!
“妈的!怎么回事?!”疤脸一个趔趄,惊怒交加。他的神识明明“看”到那里是空的!
“疤爷!这雾…这雾有古怪!”一个喽罗脸色发白,他的神识更弱,此刻感觉如同陷入泥沼,头晕目眩,连近在咫尺的同伴身影在神识中都变得模糊扭曲,“方向…方向全乱了!”
“废物!定是那小杂种搞的鬼!这点障眼法就想拦住老子?”疤脸独眼中凶光更盛,强行催动灵力,试图用更强大的神识冲开迷雾。他炼气六层巅峰的神识如同狂暴的飓风,狠狠冲击着混乱的雾区。
嗡…嗡…
阵法内核处,嵌入鹰嘴岩的那块下品灵石光芒急剧闪铄,复盖阵纹的劣质引灵灰剧烈震颤,仿佛随时要崩散!连接各节点的铁线海蛇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陆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清淅地感觉到,疤脸那强大的神识冲击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刚刚成型的脆弱阵网上!
“撑住!一定要撑住!”陆沉心中呐喊,手心全是冷汗。他背靠着阵眼内核,身体因紧张和虚弱微微颤斗,目光死死盯着灵石的光芒。灵石的光芒在疤脸的冲击下急速黯淡,边缘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阵法依托的天然环境展现了威力!岛屿外围终年不散、浓郁到化不开的水行雾气,在阵纹的微弱引导下,如同被激怒的深海巨兽,自发地汹涌汇聚!更多的浓雾从四面八方翻涌而来,填补被神识冲击的薄弱点,将那股狂暴的冲击力层层消解、分散!
疤脸只觉得自己的神识如同打在了空处,又象是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冰冷沼泽,有力无处使!那混乱的迷雾非但没有被驱散,反而变得更加浓厚、更加诡异!船体在混乱的感知下,再次险之又险地擦过一片隐藏的暗礁。
“疤爷!这样不行!这鬼雾太邪门了!”另一个喽罗惊恐地叫道,他的灵力在抵抗迷雾对神识的侵蚀中消耗飞快,“船…船好象一直在原地打转!”
疤脸脸色铁青,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引以为傲的神识在这片诡异的浓雾面前,效果大打折扣!方向感彻底迷失,感知范围被压缩到可怜的十几丈,而且反馈回来的信息错乱不堪!
“下船!给老子登岸搜!”疤脸当机立断,厉声下令。他就不信,区区一个小岛,靠两条腿还搜不出一个受伤的小子!他率先跃下快船,落在湿滑冰冷的礁石上。两个喽罗也硬着头皮跳下。
三人呈品字形,小心翼翼地踏入浓雾笼罩的岛礁区。一进入阵法范围,那混乱扭曲的感觉更加清淅!脚下的礁石仿佛在移动,身边的同伴身影在浓雾中时隐时现,甚至感觉声音传来的方向都与实际位置产生了偏差。
“跟紧点!别走散了!”疤脸低吼,试图用声音维系联系。
然而,陆沉在暗处看得分明!他强忍着伤痛,调动起最后残存的一丝微弱神识,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阵法的力量。他无法主动攻击,却能利用阵法的迷惑特性,悄无声息地“拨动”雾气的流向,如同一个隐藏在幕后的幽灵织网者。
他重点“照顾”了落在最后、明显心神不定的那个喽罗。
呼…
一阵看似自然的、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卷过,裹挟着浓雾,巧妙地在那喽罗和前面同伴之间拉出一道厚厚的、翻涌的雾墙。
“疤爷?王五?你们在哪?”那喽罗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同伴的身影瞬间消失!他惊恐地叫喊,声音在浓雾中回荡,方向难辨。
“闭嘴!蠢货!站在原地别动!”疤脸气急败坏的声音似乎从左侧传来,又好象来自右边。
那喽罗更加慌乱,下意识地朝着自认为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出一步。
咔嚓!
脚下猛地一空!他踩中了陆沉之前布置的一处简陋陷地陷阱!虽然只是浅坑,底部插着几根尖锐的贝壳碎片,但在心神大乱之下,他毫无防备地摔了进去!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浓雾!陷阱虽不致命,但尖锐的贝壳深深刺入他的小腿,鲜血瞬间涌出!
“老六!”疤脸和另一个喽罗大惊,循着惨叫声冲过去。然而,在阵法的扭曲下,他们明明感觉声音就在附近,却兜兜转转,如同鬼打墙般,怎么也找不到准确位置!惨叫声在迷宫中回荡,反而加剧了恐慌。
“是陷阱!那小杂种布了陷阱!疤爷救我!”受伤喽罗的惨叫带着绝望。
疤脸气得七窍生烟,他从未如此憋屈!空有一身超过对手的修为,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到,还被这该死的雾气和陷阱耍得团团转,手下还莫明其妙受了伤!
他疯狂地挥舞分水刺,道道乌光撕裂雾气,击打在周围的礁石上,火星四溅,石屑纷飞,却只是徒劳地消耗灵力。浓雾如同有生命般,被撕开又迅速合拢,将他困在原地。
时间一点点流逝。受伤喽罗的惨叫声渐渐微弱下去,失血和恐惧让他濒临崩溃。疤脸和另一个喽罗也被这无休止的迷雾和未知的恐惧折磨得心力交瘁,灵力在抵抗迷雾侵蚀和情绪紧绷中飞速消耗。
岸边的快船在潮水推动下,船身与礁石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提醒着他们此地不宜久留。
“疤爷…我们…我们撤吧!这鬼地方太邪门了!再待下去…”仅剩的喽罗声音带着哭腔,斗志全无。
疤脸独眼通红,死死盯着眼前翻涌不息的浓雾,仿佛想用目光将其烧穿。他清淅地感知到,那个叫陆沉的小子,就在这雾中的某处,如同毒蛇般窥伺着他们。他从未如此痛恨一个人,也从未感到如此无力!
最终,理智,或者说对未知的恐惧压过了暴怒和贪婪。他咬牙切齿,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带上老六…撤!”
两人狼狈地循着在阵法干扰下极其模糊记忆和快船微弱的轮廓,拖着重伤昏迷的同伙,跌跌撞撞地冲出浓雾笼罩的范围,如同丧家之犬般爬上伤痕累累的快船,头也不回地驶离了这片令他们心胆俱寒的诡异雾海。
鹰嘴岩下,陆沉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滑坐在地。冷汗早已浸透破烂的衣衫,混合着血水,冰冷粘腻。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得眼前发黑。
他望着疤脸快船仓惶逃离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枚始终未曾激发的、边缘已被汗水浸湿的遁形符。
再环顾四周——简陋却发挥奇效的阵法节点隐藏在礁石间;身后是提供庇护的岩凹;远处洼地里,几株凝露草嫩绿的幼芽在雾中顽强挺立;石臼、石锅静静陈列,那是他安身立命的生产线。
一股难以言喻的明悟,如同破开浓雾的第一缕晨曦,瞬间照亮了他的心神。
“活下来了…”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
“不是靠运气,不是靠侥幸…是靠这方寸之地的经营,靠这借势而布的迷障,靠这伤疲交加下最后一丝算计的狠劲…”
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被礁石和工具磨出的厚茧,看着被劣质材料反震崩裂的虎口,看着因刻画阵纹而被石屑划破的指尖。
“所谓‘苟’…原来并非龟缩怯懦,而是以身为棋,以地为盘,于绝境中谋方寸之地,于无声处织无形之网。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喘息之机,积跬步以至千里!”
“此地,此阵,此身…便是我的根基!我的‘苟’道之始!”
浓雾依旧无声地流淌,将岛屿重重包裹,也将他疲惫却闪铄着坚定光芒的身影,温柔地掩藏其中。雾隐孤岛,第一次真正成为了他的堡垒,他的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