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圩的空气污浊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海腥、汗臭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刺鼻味道。陆沉低着头，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在拥挤嘈杂的人流中艰难穿行。他刻意避开那些挂着黑鲨帮标志的摊位，哪怕只是模糊的鲨鱼涂鸦，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就地铺开的破烂摊位。
查找导灵材料的过程比他预想的更加困难。摊位上的东西五花八门：沾着血迹的兽皮獠牙、锈迹斑斑的断剑残刀、品相低劣散发着怪味的草药根茎、甚至还有几块勉强能看出是某种矿石、却灵力微弱几近于无的灰黑色石头。这些东西，大多充斥着暴戾和血腥的气息，与阵法所需的“导灵”、“稳定”特性格格不入。
时间一点点流逝，陆沉的心也一点点下沉。难道这流沙圩，也找不到所需之物？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转向查找其他可能替代品时，眼角馀光瞥见集市最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没有铺布，只有几块礁石充当摊位。一个浑身裹在油腻黑袍里、只露出半张枯槁面孔的老者，如同雕塑般盘坐在礁石上，身前随意地摆放着几样物品。
吸引陆沉目光的，是其中三样东西：
一个巴掌大的、灰扑扑的兽皮袋子，袋口微敞，露出里面一种闪铄着极其微弱、如同劣质萤石般灰白色光泽的粉末。
几块拳头大小、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颜色深灰中泛着隐隐铁锈红的矿石，入手沉重异常。
一捆缠绕得整整齐齐、呈现出乌青色泽、闪铄着金属冷光的坚韧筋络，隐隐散发着一股微弱的土腥和水腥混合的气息。
导灵粉？沉铁矿石？铁线海蛇筋？！
陆沉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三样东西，虽然品相看起来极其粗劣，但特征与玉简中描述的最低阶导灵材料、土属性阵基承载物和轫性材料高度吻合！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维持着麻木的表情，慢吞吞地踱到摊位前，蹲下身，仿佛只是随意翻看。
“这…粉末，怎么卖？”他用刻意压低的、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问道，手指看似随意地指向那个兽皮袋。
黑袍老者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瞥了陆沉一眼，那眼神淡漠得象是在看一块礁石。“‘引灵灰’，三十灵珠一两。”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干涩刺耳。
引灵灰？名字倒好听，但看这灰败的光泽和微弱的灵力波动，恐怕是灵石碎末混合了大量无用矿物渣滓的劣质品！陆沉心中暗骂奸商，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太…太贵了。这灰…灵力稀得很。”
老者眼皮都没抬：“爱要不要。”
陆沉又指了指那几块蜂窝状的矿石：“这石头呢？”
“‘沉铁矿’，一块十灵珠。”老者报出价格。
沉铁矿？陆沉拿起一块掂量了一下，确实沉重无比，矿石内部蕴含着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土属性灵力。勉强符合玉简中对“蕴含微弱土灵力岩石内核”的描述，虽然品质低劣，但作为辅节点阵基，或许能用。
“那…这筋呢？”陆沉指向那捆乌青色的筋络。
“‘铁线海蛇筋’，处理过的，坚韧，不易腐。一捆，二十灵珠。”老者言简意赅。
铁线海蛇！陆沉心中了然。这是一种低阶海蛇，其筋络坚韧异常，确实常用于制作低阶弓弦或捆扎物，蕴含微弱的水、土双属性。用来作为连接节点的灵力传导线缆，替代玉简中要求的精炼兽筋，虽然效果会打折扣，但已是眼下能找到的最佳选择！
三样东西，加起来光是灵石就要六十灵珠！这还不算他想要讲价的馀地！而他身上只有二十块灵石，相当于二百灵珠，还有十块饱腹膏。
“老丈…”陆沉脸上堆起底层散修特有的、带着几分讨好和算计的笑容，“您看…这三样东西，小子都要了，能不能…便宜点？还有，小子身上灵石不多，您收不收…这个？”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旧鱼皮袋的一角，露出里面一块用树叶包裹着的、散发着淡淡谷物清香的淡金色饱腹膏。
老者枯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那浑浊的目光在饱腹膏上停留了片刻，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陆沉那副穷酸样，鼻子里哼了一声：“哼，有点意思。你这膏子…什么名堂？作价几何？”
“自己瞎琢磨的‘饱腹膏’，”陆沉连忙解释，“用料实在，饱腹感强，能顶一天半！对咱炼气初、中期的道友，还有点温养灵气的微末效果。在…在别处，卖五灵珠一块。”他刻意报高了价格，为讲价留出空间。
老者伸出枯瘦的手指，示意陆沉递过一块。他捏在手里，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指甲刮下一点碎屑放入口中，闭目片刻。浑浊的眼珠再次睁开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灵气…倒是精纯温和，比那些劣质辟谷丹强些。”老者缓缓道，语气听不出喜怒，“不过，也就值三灵珠一块。你这三样东西…”他指了指兽皮袋、矿石和蛇筋，“‘引灵灰’算你二十五灵珠一两，拿二两就是五十灵珠；‘沉铁矿’三块，算你二十八灵珠；‘铁线海蛇筋’一捆，十八灵珠。合计九十六灵珠。”
陆沉心中一紧，这老家伙杀价太狠了！饱腹膏直接砍到三灵珠，材料价格看似让步，实则还是远高于他的心理预期！但他没得选，流沙圩就这么一个摊位有他需要的东西。
“老丈，您这价…小子实在承受不起啊！”陆沉苦着脸，“您看这样行不行？这十块饱腹膏，算我三十灵珠！剩下的六十六灵珠，我用灵石付！”他掏出贴身藏着的二十块下品灵石，相当于二百灵珠，从中数出六十六枚灵珠，一共六块下品灵石加六枚灵珠，连同那十块饱腹膏，一起推到老者面前，这是他底线了。
老者枯槁的手指在灵珠和饱腹膏上轻轻划过，目光在陆沉那张“愁苦”的脸上停留了几息。最终，他似乎觉得榨不出更多油水，又或者那饱腹膏确实让他有些意动，才慢悠悠地哼了一声：“罢了，看你小子还算实诚。东西拿去吧。”
老者枯瘦的手一挥，那袋装着二两劣质“引灵灰”的兽皮袋、三块蜂窝状的“沉铁矿”、还有那捆乌青色的“铁线海蛇筋”，便滑到了陆沉脚边。
陆沉如蒙大赦，强忍着肉痛，飞快地将三样材料收进自己带来的破布袋里，沉甸甸的分量压在心头。他对着老者微微躬了躬身，不敢再多停留一秒，立刻转身，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钻入混乱的人流之中。
直到远离了那个摊位，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陆沉靠在冰冷的礁石上，才敢大口喘息。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短短的交易过程，耗费的心神比一场战斗还累！
他掂量着破布袋里那几样用高昂代价换来的材料——劣质的引灵灰、勉强可用的沉铁矿、效果打折的铁线海蛇筋。品质低劣，价格虚高，代价沉重。但无论如何，布阵所需的“米”，总算是找到了！
此地不宜久留！陆沉没有丝毫停留的打算，立刻朝着系着小舢板的偏僻礁石区快步走去。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充满污浊和潜在危险的地方，回到浓雾庇护下的雾隐岛。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集市边缘时，一股冰冷而熟悉的窥伺感，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悄然黏上了他的后背！
陆沉脚步猛地一顿，全身的寒毛瞬间炸起！他没有回头，但炼气六层的神识已捕捉到身后人群中，一道倚靠在阴影里的、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身影！
疤脸？！黑鲨帮的人？！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陆沉没有丝毫尤豫，瞬间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朝着小舢板的方向发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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