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岛的浓雾在清晨微光的透射下，呈现出一种氤氲的乳白色。陆沉站在洞口，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海藻清甜和湿润水汽的空气，感觉体内炼气四层的灵力都活泼了几分。左臂结痂处传来轻微的麻痒感，那是伤口在快速愈合的征兆。
他低头看着手中三个洗净的宽大贝壳，里面盛满了温润淡黄、散发着诱人谷物与草木清香的“陆氏饱腹膏”。这就是他重返黑礁集的底气，也是撬开乱星海底层修仙市场的敲门砖。
“不能张扬。” 陆沉眼神冷静。他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尤其在这弱肉强食的底层。他换上了一身相对干净但依旧破旧的灰色短褂，将盛放饱腹膏的贝壳小心地包裹在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里，贴身藏好。又将带在身上的几块下品灵石分散藏在身上不同地方。
小船再次划破海面，朝着黑礁岛的方向驶去。这一次，陆沉的心境与以往截然不同。不再是绝望的挣扎或孤注一掷的冒险，而是带着一种谨慎的期待和稳扎稳打的计划。
再次踏入喧嚣混杂、气味刺鼻的黑礁集，陆沉如同一条滑溜的游鱼，刻意避开了人流最密集的局域和黑鲨帮盘踞的明显位置。他没有选择固定摊位，那需要缴纳灵石且引人注目。他选择了一种最不起眼、也最低调的方式——流动兜售。
他专挑那些在坊市边缘徘徊、看起来同样穷困潦倒、面黄肌瘦的底层炼气初期散修。这些人大多修为低下，为了一两块灵珠的收获就可能搏命，是“饱腹膏”最直接的潜在客户。
陆沉走到一个蹲在墙角、啃着又黑又硬麦饼的枯瘦青年散修面前。青年只有炼气二层，气息微弱，眼神麻木。
“道友，” 陆沉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和分享的善意，“我这有点…自己瞎琢磨弄出来的吃食，叫‘饱腹膏’。用料简单，就是些海藻粟米，但…但饱腹感还不错，估摸着能顶个一天半天的。我自己试过，没啥问题。今天头一回做多了点，送你一小块尝尝？要是觉得还行，以后有需要，可以找我，便宜。”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布包里掰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小块淡黄色膏体，递了过去。膏体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与青年手中黑麦饼的焦糊味形成鲜明对比。
青年散修愣了一下，狐疑地看着陆沉，又看了看那块小小的、色泽温润的膏体。那诱人的香气不断钻入鼻腔，让他本就饥饿的肠胃一阵蠕动。他尤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过食物的诱惑，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下一刻，青年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软糯香甜的口感！温和却强烈的饱腹感迅速从胃部升起！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温和的暖流，如同溪水般缓缓融入他干涸的经脉，让他炼气二层的微薄灵力都似乎活跃了一丝丝！
“这…这…” 青年散修激动得语无伦次，看向陆沉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感激，“道友！这…这膏子…神了！比那硬麦饼强百倍！还有…还有灵气？！”
“嘘！” 陆沉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警剔地看了看四周，“小声点道友！就是些粗浅玩意儿，不值当什么。你觉得还行就好。”
“行！太行了！” 青年散修连连点头，一把抓住陆沉的骼膊，急切地问道：“道友！这膏子怎么卖？我…我只有两枚灵珠…” 他掏出两枚灰扑扑的灵珠，脸上满是希冀。
陆沉心中一定，第一步成了！他脸上露出为难又慷慨的表情：“唉，都是底层挣扎的苦命人…道友是第一个尝的，也算有缘。两枚灵珠…行！给你一块大的！” 他又掰下一块比刚才大两倍的膏体，用干净的树叶包好，递给青年，同时收下了那两枚灵珠。
“多谢道友！多谢道友！” 青年散修如获至宝，紧紧攥着树叶包，连声道谢后，迅速钻进了人群，生怕被人抢了似的。
接下来，陆沉如法炮制。他象一个幽灵般在底层散修聚集的局域游走，目标明确：那些看起来最饥饿、最窘迫、修为最低的散修。他不再免费赠送，而是用“成本价”、“结个善缘”、“只收材料钱”等话术，以极低的价格出售小份的饱腹膏。
每一次交易都极其短暂，拿到膏体的散修无不被其口感和微弱却真实的灵气效果所震惊，但都在陆沉“低调、莫声张”的暗示下，强忍着激动迅速离开。
效果是惊人的。不到一个时辰，陆沉带来的三贝壳饱腹膏就销售一空！他怀里沉甸甸的，多了足足四十七枚下品灵珠！这几乎相当于半块下品灵石了！更重要的是，他在十几个底层散修心中，埋下了“那个卖神奇饱腹膏的陆道友”的种子！
陆沉强压着心中的激动，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和一丝疲惫。他准备收手了，今天的试水大获成功！他需要立刻离开，避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他低着头，快步朝着坊市外围走去，打算绕个圈子再去租船点。然而，就在他经过老周头那个冷清杂物摊时，一个沙哑平淡的声音叫住了他。
“小子，过来。”
陆沉脚步一顿，心中微凛。他转头看去，只见老周头依旧眯着眼坐在那里，仿佛从未动过。但陆沉敏锐地感觉到，对方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破旧的衣衫，落在了他怀中那鼓鼓囊囊的灵珠袋上。
“老丈，您叫我？” 陆沉走到摊位前，保持着躬敬。
老周头没看他，枯瘦的手指随意地敲了敲摊位上的一块布满蜂窝纹的灰白甲壳碎片，正是之前指引陆沉找到遗骸储物袋的那种。
“东西卖出去了？” 老周头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在问今天的天气。
陆沉心中一紧，但面上不动声色，装傻道：“老丈是说…什么？”
老周头浑浊的眼皮终于掀开一条缝，瞥了陆沉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别装”。他慢悠悠道：“那‘稳固灰’…效果如何？三成有没有？”
轰！
陆沉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老周头竟然知道！他不仅知道自己用了替代方案，还知道自己在尝试炼制东西！他一直在暗中观察？！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寒意瞬间涌上陆沉心头。这老周头，到底是什么人？他赠予手札，是善意？还是另有所图？
陆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既然点破，否认已无意义。他深吸一口气，坦诚道：“多谢老丈赐予的手札！那‘稳固灰’…小子侥幸试了试，确实有些效果，估摸着…勉强能有三成之效。小子用它弄了点填肚子的膏子，今天刚试着卖出去一些。”
“填肚子的膏子？” 老周头似乎嗤笑了一声，浑浊的目光扫过陆沉吊着的左臂，“能让你这伤号有力气跑来跑去兜售，还能让那些饿死鬼一个个跟捡了宝似的溜走…怕不是普通的填肚子吧？”
陆沉沉默不语，手心微微出汗。这老周头的眼光太毒了！
老周头也没追问，他重新耷拉下眼皮，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只是慢悠悠地说道：“炼丹制器，小道尔。根基不稳，一切都是空中楼阁。你那《水元诀》…练到第几转了？灵力驳杂，虚浮得很，象是刚突破不久，连境界都没稳固吧？”
陆沉心中再次剧震！这老周头连他修炼的功法都知道？！还一眼看出他刚突破、根基不稳？！
“老丈慧眼…小子…刚侥幸突破到炼气四层不久。” 陆沉不敢再隐瞒，低声承认。
“炼气四层…连个象样的疗伤丹药都买不起，还学人炼丹？” 老周头摇了摇头，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感慨。他从油腻的灰布褂子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个更小、更破旧、同样油腻发黑的小册子，随手丢在摊位上。
“拿着，滚蛋。” 老周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这本破烂，算你那些灵珠买的。省得你根基不稳，哪天练岔了气，爆体而亡，脏了老头子的地方。”
陆沉定睛一看，那破册子封面上，用更模糊的炭笔写着几个字：《玄水诀》注疏。
《玄水诀》？听起来象是水属性功法的进阶或者注解？而且专门针对《水元诀》？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散了之前的警剔和寒意！这老周头，哪里是神秘莫测的高人？分明是刀子嘴豆腐心、深藏不露的送宝老爷爷！
“多谢老丈！多谢老丈指点之恩！” 陆沉这次是真的感激涕零，深深一躬到底，双手躬敬地捧起那本破旧的《玄水诀》注疏，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这本注疏，对他夯实根基、稳固境界、提升修炼效率，价值无可估量！远比那几十枚灵珠珍贵百倍！
“滚吧滚吧，别在这碍眼。” 老周头不耐烦地挥挥手，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陆沉不再多言，将小册子贴身藏好，对着老周头再次躬敬一礼，然后迅速转身，快步融入了熙攘的人群。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振奋和感激。
然而，就在他走出坊市边缘，朝着租船点方向拐过一片礁石堆时，一股熟悉的、阴冷黏腻的窥伺感，如同跗骨之蛆般，再次悄然黏上了他的后背！
王老五！他果然没死心，一直暗中盯着！
陆沉眼神一冷，脚步丝毫未停，但炼气四层的灵力已悄然运转，右手不着痕迹地摸向了藏在腰间、那把磨得锋利的铁骨鱼鳞片制成的简易短匕。
看来，今天的顺利归途，未必会太平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