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大队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林砚将那张皱巴巴的半张票据平铺在勘查桌上,指尖捏着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边缘的湿痕。技术组刚做了脱水处理,“红泥村”三个字和“19:30”的时间戳终于清晰显现,背面还残留着一丝模糊的油墨印记,像是某个店铺的字号缩写。
“苏晓,尸检报告最终结论出来了吗?”林砚头也没抬,目光仍锁在票据上。
苏晓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一份打印好的报告递过来:“死者确认为张强,男性,38岁,颈部勒痕为致命伤,凶器大概率是宽约2厘米的尼龙绳。尸体碳化严重,但胃容物检测显示,他死前两小时内食用过带芝麻的烧饼和散装白酒,和红泥村几家小吃铺的常见餐食吻合。”
李建国猛吸了一口烟,烟灰落在桌面上:“王虎还在审讯室硬扛,一口咬定昨晚拉货去了邻市,说不出货主姓名和卸货地点。但他货车车厢里的血迹dna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和张强完全匹配,这小子跑不了。”
“证据链还缺最后一环。”林砚敲了敲那张票据,“这张票据是关键,得查出是谁在19:30前后在红泥村消费过。如果是王虎,就能印证他作案前的行踪;如果是张强,也能推断他最后出现的地点。”
他话音刚落,赵伟推门进来,手里攥着一张名单:“林队,红泥村就三家带字号的店铺,分别是老周烧饼铺、李婶杂货铺和王家修车行,都查了一遍。19:30这个时间点,只有老周烧饼铺还在营业,其他两家早就关了。”
“去烧饼铺。”林砚立刻起身,抓起椅背上的警服,“苏晓,你留在队里跟进物证化验;李队,你继续盯着审讯室,有任何动静立刻联系;赵伟,跟我走。”
警车再次驶往红泥村,这次天朗气清,和案发当晚的阴雨绵绵截然不同。老国道翻修的路段已经铺好了新沥青,阳光晒在上面泛着油光,和技术组在案发现场泥土里检测出的沥青成分完全吻合。
红泥村不大,沿着老国道一字排开,大多是青砖瓦房,村口的老槐树底下还坐着几位乘凉的老人。老周烧饼铺就在村子中段,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门口挂着一块褪了色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老周烧饼”四个大字。
铺子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低头揉面,案板上还放着刚出炉的烧饼,香气扑鼻。看到穿着警服的林砚和赵伟,老人愣了一下,停下了手里的活。
“大爷,我们是刑侦大队的,想向您打听点事。”林砚掏出证件,语气温和。
老周点点头,擦了擦手上的面粉:“警官同志,你们是为了昨晚荒坡着火的事来吧?村里都传开了。”
“您知道?”赵伟有些意外。
“咋能不知道,王虎那小子被你们带走了,全村人都看见了。”老周叹了口气,“张强这孩子也可怜,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林砚拿出那张票据复印件:“大爷,您看看,这是不是您铺子里的票据?”
老周戴上老花镜,凑近看了半天,肯定地点点头:“是!这是我家的票据,你看背面这‘周’字缩写,是我特意印上去的。而且我家的票据纸是黄牛皮纸,边缘有锯齿,和这个一模一样。”
“那您还记得,昨晚19:30左右,是谁在您这儿买过东西吗?”林砚追问,目光紧紧盯着老周的表情。
老周皱着眉回忆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案板:“19:30啊……昨晚天不好,下雨,买烧饼的人不多。我想想……对了,王虎来过!还有张强,他俩前后脚来的。”
“他俩一起吗?”林砚心里一动。
“不是,张强先来的,大概19:10左右,买了两个芝麻烧饼,还拿了一瓶散装白酒,付了钱就往村外走了,说是要去老国道那边等个人。”老周慢慢说道,“然后大概19:25,王虎就来了,也买了两个烧饼,还问我张强往哪个方向去了。我告诉他往老国道走了,他点点头就急匆匆地开车追了上去。”
林砚和赵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奋。这个时间线太关键了!张强19:10离开烧饼铺,往老国道去;王虎19:25赶来,打听张强的去向,随后开车追赶,而票据上的时间是19:30,应该是王虎付款时留下的。
“大爷,您确定是王虎和张强吗?没认错人?”赵伟补充问道。
“绝对没错!”老周拍着胸脯,“他俩都是我这儿的老主顾,王虎跑运输,经常来买烧饼当干粮;张强以前也常来,就是最近一段时间来得少了。而且昨晚王虎穿的那件蓝色工装,我记得清清楚楚,上面还有油污呢。”
“那王虎买烧饼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情绪激动,或者带着什么东西?”林砚继续追问。
老周想了想:“异常倒是没有,就是看起来挺着急的,付了钱就跑了,连找的零钱都忘了拿。对了,他手里好像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沉甸甸的,不知道装的啥。”
黑色塑料袋!赵伟立刻想起了之前村民的证词,王虎昨晚出门时确实带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的,很可能就是勒死张强的尼龙绳和用于焚车的汽油!
“大爷,麻烦您跟我们回队里做个正式笔录,您的证词对我们很重要。”林砚说道。
老周很爽快地答应了:“行,警官同志,我锁了铺子就跟你们走。王虎这小子,平时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能干出这种事。”
回到刑侦大队,老周的笔录很快做完,签字按手印后,林砚让赵伟送他回红泥村。随后,他拿着笔录直奔审讯室。
审讯室里,王虎依旧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脸色苍白。几个小时的审讯下来,他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但还是不肯松口。
林砚推开门走进去,将老周的笔录和那张票据复印件拍在王虎面前的桌子上:“王虎,看看这个。”
王虎抬起头,目光落在笔录上,当看到“老周烧饼铺”和“19:25购买烧饼,打听张强去向”这些字眼时,身体明显一僵,眼神里的慌乱再也藏不住了。
“还想狡辩吗?”林砚的声音冰冷,“老周已经指认你了,昨晚19:25,你在他的烧饼铺买了烧饼,还问了张强的去向,随后就开车追了上去。票据上的时间19:30,就是你付款的时间,这上面的‘周’字所写,和你货车上找到的票据碎片完全吻合!”
王虎的嘴唇哆嗦着,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桌面上。
“还有,张强死前两小时内吃了芝麻烧饼和散装白酒,和老周卖给她的东西一模一样。”林砚继续施压,“你货车车厢里的血迹是张强的,案发现场的轮胎印是你的货车留下的,刹车系统的配件碎片也和你车上的吻合。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
“我……我没有杀他……”王虎的声音微弱,带着哭腔,“我只是……只是想找他谈谈生意上的事,我没杀他……”
“谈谈生意?”李建国冷笑一声,“谈生意需要带着汽油和尼龙绳吗?谈生意需要把人勒死再焚尸灭迹吗?王虎,你当我们是傻子?”
“我没有!”王虎突然抬起头,情绪激动地喊道,“是他先骗我的!他拿了我五万块钱的货款,说要给我找一批便宜的建材,结果钱拿了就消失了!我找了他好几天,都找不到人!”
“所以你就杀了他?”林砚盯着他的眼睛。
王虎的情绪瞬间崩溃了,双手捂住脸,肩膀不停颤抖:“我……我昨晚在烧饼铺碰到老周,知道张强往老国道去了,我就开车追了上去。在荒坡那里追上了他,我让他把钱还给我,他不肯,还骂我,说我活该被骗……”
“然后你就动了杀心?”
“我……我当时太生气了,脑子一热就……”王虎的声音哽咽着,“我从车上拿出尼龙绳,趁他不注意,从背后勒住了他的脖子……他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我害怕被人发现,就从车上拿出汽油,泼在他的车上,把他和车一起烧了……”
“尼龙绳和汽油是你早就准备好的?”林砚追问。
王虎点点头,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我找了他好几天,都没找到,就想着如果碰到他,他不还钱,我就……我就杀了他。汽油是我跑运输剩下的,尼龙绳是车上用来绑货的……”
“你焚车之后,就开车回村了?”
“没有,我怕被人发现,就开车去了邻市,在高速服务区待了一夜,早上才敢回来。”王虎如实交代,“我以为雨夜不会留下什么痕迹,没想到……没想到还是被你们找到了。”
林砚看着眼前这个崩溃的男人,心里没有丝毫波澜。生意纠纷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而他却选择了最极端、最残忍的方式,不仅夺走了别人的生命,也毁了自己的一生。
“王虎,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李建国问道。
王虎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有了,都交代了。是我一时糊涂,犯了大错,我认罪。”
林砚站起身,对旁边的警员说道:“记录在案,带他下去签字画押。”
警员上前,将王虎带离了审讯室。审讯室里只剩下林砚和李建国,灯光依旧惨白。
“终于招了。”李建国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这案子折腾了这么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林砚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笔录,仔细看了一遍:“证据链已经完整了,人证、物证、口供都对上了,接下来就是移交检察院审查起诉。”
“说起来,这张票据真是关键。”李建国指着那张复印件,“如果不是老周记得清楚,我们还得费不少劲。”
“细节决定成败。”林砚感慨道,“凶手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一张小小的票据,成了指证他的关键证据。还有轮胎印、刹车配件、车厢里的血迹,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痕迹,最终都串联成了破案的线索。”
两人走出审讯室,外面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进刑侦大队的走廊,暖洋洋的。技术组的同事看到他们出来,纷纷投来询问的目光。
“搞定了,王虎全招了。”林砚笑着说道。
走廊里立刻响起一阵欢呼声,大家这段时间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
苏晓拿着一份报告走过来:“林队,李队,最后一批物证化验结果出来了,王虎货车上的尼龙绳残留成分,和张强颈部勒痕的纤维成分完全一致;汽油样本也和案发现场的汽油残留匹配。”
“完美。”李建国拍了下手,“这下铁证如山,他想翻供都难。”
林砚看着手里的报告,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雨夜焚车案,从接到报案到成功告破,历时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这背后,是整个刑侦大队的通力合作,是技术组的细致化验,是走访民警的耐心排查,更是对每一个细节的不放过。
“大家辛苦了,今天晚上聚餐,我请客!”林砚说道。
“好耶!”走廊里再次响起欢呼声。
林砚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阳光,心里感慨万千。作为一名刑警,他们每天都在和罪恶打交道,见过太多的黑暗和人性的丑恶,但正是这份责任感和使命感,支撑着他们一路前行。每破一个案子,就意味着正义得到了伸张,受害者得到了慰藉。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赵伟打来的。
“林队,我已经把老周送回红泥村了。村里的村民听说案子破了,都挺高兴的,还说要给咱们送锦旗呢。”赵伟的声音带着笑意。
“锦旗就不用了,让村民们安心生活就好。”林砚说道,“对了,张强的家属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他妻子和孩子都在邻市,已经通知他们过来了,估计明天就能到。”
“好,让他们过来的时候直接联系我,我跟他们说一下情况。”林砚叮嘱道。
挂了电话,林砚转过身,看到李建国正看着他,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不错,林砚,这案子你立了大功。”
“是大家的功劳,我一个人也办不成。”林砚谦虚地说道。
“你小子就是太谦虚了。”李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发现轮胎印,到锁定红泥村,再到找到票据线索,最后突破王虎的心理防线,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继续加油,以后肯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刑警队长。”
林砚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这只是他刑警生涯中的一个案子,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挑战和考验在等着他。但他有信心,只要坚守初心,牢记使命,就一定能披荆斩棘,守护好这座城市的安宁。
夕阳西下,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里依旧灯火通明,大家还在忙着整理案件材料,为移交检察院做准备。林砚坐在办公桌前,拿起笔,在案件总结报告上写下了最后一行字:“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他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雨夜焚车案告破,等待王虎的,将是法律的严惩。而他们,又将迎来新的挑战,继续在追寻正义的道路上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