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大队的化验室里,白炽灯亮得晃眼。林砚捏着那张刚烘干的半张票据,指腹摩挲着边缘模糊的字迹,眉头拧成了疙瘩。技术组的小张正用放大镜仔细比对,旁边的电脑屏幕上,是票据残留部分的高清扫描图。
“林队,字迹太模糊了,‘红泥村’三个字能确认,‘19:30’是打印体,勉强能辨认,但商家名称和消费项目完全看不清。”小张抬起头,眼底带着一丝无奈,“纸张材质是普通的热敏纸,被雨水泡过之后,大部分涂层都脱落了,想要恢复完整信息难度很大。”
林砚点点头,将票据递给苏晓:“你那边尸检报告出来了吗?死者身份有没有眉目?”
苏晓接过票据,随手放在一边的托盘里,递过来一份打印好的报告:“死者确实是张强,dna比对结果和他家人提供的样本完全吻合。死因是机械性窒息,颈部勒痕呈条索状,应该是被尼龙绳之类的东西勒死的,死亡时间大概在案发当晚七点到八点之间,和票据上的‘19:30’基本吻合。”
“身上有没有其他外伤?或者能证明作案过程的痕迹?”林砚追问。
“死者手腕和脚踝有捆绑痕迹,挣扎迹象不明显,大概率是被突然袭击,没来得及反抗。另外,死者胃容物里检测出少量安眠药成分,说明凶手可能先让他昏睡,再进行捆绑和勒杀,最后焚尸。”苏晓补充道,“还有,焚尸用的汽油是普通的车用汽油,和王虎货车油箱里的汽油成分一致,但这只能证明王虎有接触助燃剂的条件,不能直接认定他就是凶手。”
林砚捏着报告的手指微微用力。目前所有线索都指向王虎,但关键证据还存在缺口:没有找到勒死张强的尼龙绳,王虎的货车车厢里提取的血迹虽然和张强dna匹配,但王虎一口咬定是拉货时沾到的动物血,而那张票据,也还没能和王虎直接关联起来。
“李队,王虎那边审讯得怎么样了?”林砚转身看向门口,李建国正好推门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还在硬撑。”李建国扯了把椅子坐下,灌了口凉茶,“问他昨晚七点半之后的行踪,他一会儿说去邻市拉货,一会儿又说在国道边的服务区休息,前后矛盾。但不管怎么问,他就是不承认杀了张强,也不承认去过焚车现场。”
“票据的事呢?给他看了吗?”
“看了,他说从没见过这张票据,还说红泥村那么多人,谁都可能有。”李建国叹了口气,“这小子心理素质挺硬,估计是早有准备。”
林砚沉默片刻,目光又落回那张票据上:“既然票据是在案发现场找到的,大概率是凶手或死者在红泥村消费时留下的。红泥村不大,有热敏纸票据的店铺应该不多,我们亲自去一趟,挨家挨户排查。”
“我跟你去。”苏晓立刻起身,“正好我也想看看红泥村的环境,说不定能找到其他线索。”
“行。”林砚点点头,“赵伟,你继续审讯王虎,重点突破他的行踪漏洞,另外再派人去邻市核实他说的拉货情况。我们三个去红泥村。”
半小时后,警车再次驶往红泥村。不同于昨晚的雨夜,今天的太阳格外刺眼,把乡间小路晒得尘土飞扬。红泥村依山傍水,村口的老槐树长得枝繁叶茂,树下几个老人正摇着蒲扇乘凉,看到警车,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林警官,你们怎么又来了?”村口的村支书王大爷认出了林砚,连忙迎了上来。
“王大爷,我们想麻烦你个事。”林砚拿出那张票据的复印件,“你看看,红泥村哪家店铺用这种热敏纸票据?尤其是能打印出‘19:30’这种时间的。”
王大爷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半天,眉头皱了皱:“这种票据我见过,村里就两家店用——村东头的小卖部,还有村西头的修车铺。都是前两个月刚装的pos机,能打时间和消费项目。”
“太好了!”林砚眼睛一亮,“麻烦你带我们去看看。”
王大爷点点头,带着三人先往村东头的小卖部走去。小卖部不大,货架上摆满了油盐酱醋和各种零食,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看到村支书带着警察进来,脸上有些紧张。
“张老板,我们想问一下,你这店里的票据,是不是长这样?”林砚递过复印件。
张老板看了一眼,立刻点头:“对,就是这种!我们这pos机打出来的票据就是这样的,上面有时间、消费金额和商品名称。”
“那你能帮我们查一下,案发当晚七点半左右,有没有人在你这里消费过?尤其是王虎或者张强。”
张老板皱着眉想了想,又翻开了柜台里的账本:“那天晚上雨下得大,店里没什么生意。七点半左右……我记得好像是有个人来买过东西,但具体是谁,我有点记不清了。”
“能不能看一下pos机的消费记录?”苏晓问道。
“可以是可以,但pos机里的记录只能存一个月,而且那天晚上好像停电了,pos机没联网,记录没保存下来。”张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账本上我也没记,就买了点小东西,我以为没必要。”
林砚心里微微一沉,线索又断了一条。
“那你再想想,那个人买了什么?身高体型大概什么样?有没有什么明显特征?”林砚不死心,继续追问。
张老板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好像是买了两罐啤酒,还有一包烟。身高挺高的,大概一米八左右,穿着黑色的雨衣,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付款的时候挺急的,好像赶时间。”
一米八左右,穿黑色雨衣?王虎的身高正好是一米八,而且昨晚有人看到他带着黑色塑料袋出村。林砚心里有了几分猜测,但没有证据,只能继续往下查。
离开小卖部,几人又跟着王大爷来到村西头的修车铺。修车铺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叫刘兵,正在院子里修一辆自行车。看到警察进来,他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来。
“刘老板,我们想问一下,你店里的票据是不是这种?”林砚再次递过复印件。
刘兵接过看了看,点头道:“对,是这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了这张票据的碎片,想查一下案发当晚七点半左右,有没有人在你这里消费过。”林砚解释道。
刘兵皱着眉想了想,转身走进屋里,拿出一个账本和一台pos机:“那天晚上雨大,我本来想早点关门,结果七点多的时候,真有人来修过车。”
“哦?是什么人?修的什么车?”林砚立刻追问。
“是王虎。”刘兵的话让林砚三人眼前一亮,“他开着他那辆解放牌货车来的,说刹车有点问题,让我帮忙看看。我检查了一下,是刹车皮磨损太严重,给他换了个新的,还调试了一下。”
“具体时间是多少?”苏晓立刻拿出笔记本记录。
“我看看pos机记录。”刘兵操作了几下pos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消费记录,“你看,19:28,消费金额150元,项目是更换刹车皮。”
19:28!和票据上的“19:30”几乎吻合!而且消费项目是更换刹车皮,这和案发现场找到的黑色塑料碎片——也就是刹车系统配件,完全对应上了!
“你确定是王虎本人吗?”林砚追问。
“确定啊,他经常来我这儿修车,我还能认错?”刘兵肯定地说,“那天晚上他穿了件黑色雨衣,戴着帽子,进来的时候还催我快点,说有急事要去邻市拉货。我给他换完刹车皮,他付了钱,拿着票据就匆匆走了,好像挺着急的。”
“票据?他拿走了票据?”林砚心里一动。
“对啊,pos机打了两张票据,一张我留着做账,一张给他了。”刘兵指了指账本里夹着的一张完整票据,和案发现场找到的碎片一模一样,“你看,就是这种。”
林砚拿起那张完整的票据,和手里的碎片比对了一下,边缘完全吻合!也就是说,案发现场的票据碎片,正是王虎在修车铺消费后拿走的那张!
“他当时有没有说要去邻市那里拉货?或者有没有提到张强?”苏晓问道。
“没说具体地方,就说有批急货要送。”刘兵摇了摇头,“也没提到张强。不过我好像听他打电话的时候,跟人吵了几句,说什么‘你别逼我’‘这事儿没完’之类的话,具体跟谁吵,我就不知道了。”
“他打电话的时候,是在你店里吗?”林砚追问。
“是啊,就在院子里打的,声音挺大的,我听得很清楚。”刘兵回忆道,“他挂了电话还骂了一句,然后就催我快点修车。”
林砚和李建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奋。线索终于串联起来了!
王虎案发当晚19:28在修车铺更换刹车皮,拿到票据后匆匆离开,19:30左右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而张强的死亡时间正好在七点到八点之间。结合王虎和张强的矛盾,以及现场遗留的轮胎印、刹车配件碎片、票据,所有证据都指向王虎就是凶手!
“刘老板,麻烦你跟我们回队里做个笔录,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林砚说道。
“没问题,应该的。”刘兵很配合地关上店门,跟着三人上了警车。
回到刑侦大队,林砚立刻让人把刘兵带到笔录室,然后拿着票据和修车铺的消费记录,直奔审讯室。
审讯室里,王虎还坐在那里,头低着,看起来有些萎靡,但眼神里依旧带着一丝侥幸。看到林砚进来,他抬起头,眼神闪烁了一下。
“王虎,看看这个。”林砚把完整的票据和碎片复印件拍在他面前,“认识吗?”
王虎的目光落在票据上,脸色瞬间变了,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还是强装镇定:“不……不认识。”
“不认识?”林砚冷笑一声,拿出修车铺的消费记录,“红泥村修车铺的刘兵你认识吧?他已经来作证了,案发当晚19:28,你在他店里更换刹车皮,消费150元,这张票据就是他给你的!而这张碎片,就是从案发现场找到的,和你手里的票据完全吻合!”
王虎的额头渗出了冷汗,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发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你还想狡辩?”李建国把刘兵的笔录拍在桌上,“刘兵说,你当时在他店里打电话,跟人吵了起来,还说‘你别逼我’‘这事儿没完’,那个人是不是张强?”
听到“张强”的名字,王虎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里的侥幸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慌。
“我……我没有……”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底气明显不足。
“没有?”林砚拿出dna比对报告,“我们在你货车车厢里提取到的血迹,已经确认是张强的!你说那是动物血,现在怎么解释?还有案发现场的轮胎印,和你货车的轮胎完全吻合,刹车配件碎片也和你车上的一致!”
“这些都是巧合!”王虎还在挣扎,“我只是路过那里,轮胎印是之前留下的,血迹真的是动物血,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巧合?”林砚站起身,走到王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我问你,案发当晚七点半之后,你到底在哪里?你说去邻市拉货,我们已经联系了邻市的货运市场,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货主,也没有你的拉货记录!你说在服务区休息,服务区的监控也没有拍到你的车!”
王虎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王虎,事到如今,你还不坦白吗?”林砚的声音变得凌厉,“你和张强因为生意纠纷积怨已久,案发当晚,你约他在老国道旁的荒坡见面,先用安眠药让他昏睡,然后将他捆绑勒杀,再用汽油焚尸灭迹,试图毁尸灭迹!你在修车铺更换刹车皮,就是为了确保作案后能顺利逃离现场,对不对?”
“我……我……”王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流。他沉默了几分钟,突然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是……是我杀的……”
听到这句话,林砚和李建国都松了口气。
“说说吧,为什么杀他?详细过程是什么样的?”李建国拿出笔,准备记录。
王虎抹了把脸,声音哽咽着说道:“我和张强本来是合伙跑运输的,上个月,他偷偷把一笔大单子转给了别人,还卷走了我们之前赚的十几万货款。我找他要,他不仅不给,还嘲笑我傻,说我斗不过他。”
“我气不过,就想找他算账。案发前几天,我跟他吵了一架,还打了起来,他说要让我在南州混不下去。我越想越恨,就起了杀心。”
“案发当天下午,我给张强打电话,说我知道错了,想跟他和解,约他晚上七点半在老国道旁的荒坡见面,还说要把我手里的货给他作为补场。他信了,就一个人开车来了。”
“他到了之后,我就把事先准备好的加了安眠药的水给他喝。他喝了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我就用尼龙绳把他捆起来,勒死了他。然后我把他的车开到荒坡上,泼上汽油点燃,想毁尸灭迹。”
“那你为什么要去修车铺更换刹车皮?”苏晓问道。
“我担心作案后开车逃跑时刹车出问题,毕竟那晚下雨路滑,所以就先去修车铺换了刹车皮。”王虎低着头,“我本来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留下了这么多线索。”
“尼龙绳呢?还有你卷走的货款,藏在哪里了?”林砚追问。
“尼龙绳我扔到国道旁的河里了,货款我藏在我家后院的地窖里。”王虎如实交代,“我知道错了,警官,我认罪,求你们给我一次机会……”
林砚看着王虎悔恨的样子,心里没有丝毫同情。冲动是魔鬼,一时的怨恨,不仅毁了别人的生命,也毁了自己的人生。
“带走吧。”林砚挥了挥手,警员立刻上前,将王虎带了出去。
审讯室的门关上,李建国伸了个懒腰:“总算结案了,这案子折腾了好几天。”
“是啊,好在所有线索都对上了,证据确凿。”苏晓松了口气,“现在就等着打捞尼龙绳,起获赃款,案子就能彻底了结了。”
林砚点点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阳光。红泥村的那场雨,不仅冲刷了现场,也暴露了凶手的破绽。一张小小的票据,一个不起眼的刹车配件,最终将凶手绳之以法。
“赵伟,安排人去国道旁的河里打捞尼龙绳,再去王虎家后院地窖起获赃款。”林砚拿起电话,拨通了赵伟的号码,“另外,通知张强的家人,案子破了,让他们放心。”
挂了电话,林砚转身看向办公桌上的案卷,拿起笔,在结案报告上写下了“犯罪嫌疑人王虎认罪伏法”几个字。
这场跨越雨夜的焚车案,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但林砚知道,这只是无数刑事案件中的一件,未来,还有更多的真相等着他们去揭开,更多的正义等着他们去守护。
他拿起桌上的警帽,戴在头上,眼神坚定。只要有罪恶存在,他们就会一直追查下去,绝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