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被他眼睛里的那股子杀气吓得魂儿都没了，只能拼命地点头。
鬼影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拍了拍沈墨的肩膀。
“沈先生，这人已经被吓破胆了。”
“咱们还有正事儿要办呢。”
沈墨缓缓松开手，王德发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地。
他看着手里这一摞厚厚的账本和密信，深吸了一口气。
他将东西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递给鬼影。
“快！”
“赶紧送回殿下那边去！”
“江南这案子，算是能定下了！”
江南的血腥气，终于被连绵的雨水冲淡了些。
临安府临时搭起来的粥棚前面，队伍排得长长的。
热粥冒出来的雾气里，人们的脸虽然还是蜡黄蜡黄的，可好歹有了点儿生气。
在疫病隔离区外面，谢苓穿着粗布衣裳，正在听一个陈老大夫汇报情况。
她束发的银冠在阴沉天色下，泛着冷冽的光。
“回殿下，今日新增的病患，只有三例了。”
“按照殿下您的办法，在城里头烧艾草、撒石灰，大家分开井喝水，对水源严格看管，已是大见成效。”
他看着眼前这位公主，眼里满是敬畏。
谁能想得到这位自幼在皇宫内长大的公主殿下，居然能亲自跑到这脏乱的疫区来。
不但镇定自若地把病人分开安置，调配药材，就连打扫茅厕、填埋那些脏东西这种事儿都得亲自管一管。
那那些衙役一开始还觉得她不过是来走走过场，收买民心，可等公主拿着佩剑一下子就砍断了一根偷工减料的隔离栅栏时，就再也没人敢不当回事儿了。
“雷霆手段，菩萨心肠。”这就是现在临安府的老百姓私底下对公主的评价。
谢苓轻轻点了点头。
“不能大意了。”
“药材还够用么？”
陈老赶忙弯下腰。
“够的，够的。京城那边送来的药材，堆得像山一样，都是上等的好货，年头长，药性强。”
“殿下仁心，实乃万民之福啊。”
谢苓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向隔离区里那些忙忙碌碌的人。
“陈大夫，本宫不是什么菩萨。”
“救他们，也不是为了听几句好话。”
“人活着，才能种地，才能缴税，才能戍边。”
“死了，就是一捧黄土，对国家没好处，甚至还会成为下一场瘟疫的源头。”
陈老听得一愣，紧接着眼里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他忽然觉得，这位公主殿下看的，不是这一城一地的悲欢，而是整个天下的棋局。
她救人，是因为人是国之根本。
这比那些口口声声“爱民如子”要真诚得多
夜色渐深。
谢苓站在临时府衙的二楼，凭栏远眺。
一场江南的灾祸，牵扯出的贪腐巨网，让她再一次看清了这个王朝内里的腐烂。
杀几个贪官，不过是斩断了几根藤蔓，那藏在土里的根早已盘根错节。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魏靖川。
“殿下，夜已经深了。”
谢苓没有回头，只轻声说道。
“你看看这江南，本就是鱼米之乡，按说应该是天底下最富的地儿了。”
“可一场天灾，再加上人祸，就变成人间地狱了。”
“百姓如草芥，风雨一来，便成片地倒下，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少见的疲惫。
魏靖川沉默地站在她身后，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殿下，杀贪官，救百姓，这只能治个表面。”
谢苓稍微侧了侧脑袋。
“哦？”
“你想说什么？”
魏靖川从怀里拿出一张画纸，小心翼翼地递到她跟前。
画上画着一截干瘪的藤蔓，上面还挂着一个拳头大小，表皮紫红的块茎。
“这个东西，就是我跟您说过的，早些年在关外游历的时候，看到的红薯，不择水土，耐旱耐贫瘠。”
“种下一株，秋后就能收一大串，一亩地产量，可抵得上五亩良田的稻谷。”
“最重要的是，它能直接当饭吃，饱腹感极强。”
谢苓的目光，终于从远方的灯火，移到了这张画纸上。
她也想起了这事。
只因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她暂时没抽出时间来处理。
没想到魏靖川竟然还记着，还画了出来。
他从不擅绘画，能把这植物画得如此传神，一定费了许多功夫。
前世，她困于深宫，斗的是人心，争的是权柄，对这些农桑之事，知之甚少。
但这一世，她要的是整个天下。
她比谁都清楚，决定一个王朝兴衰的，从来不是宫殿有多华丽，而是百姓家里有多少存粮。
魏靖川接着说道。
“我曾亲眼见过。”
“那商人将它种在沙地里，只偶尔浇些水，竟也长得郁郁葱葱。”
“殿下，江南之灾，根源在于缺粮。一旦绝收，百姓便只能等死，或是……为盗为寇。”
“要是能把这红薯引进到大邺，让大家都种起来，哪怕再碰上灾年，老百姓也能有口饭吃，不至于到处都是饿死的人，甚至出现易子而食的惨状。”
谢苓把手伸出去，接过了那张画纸，深深地看着他。
“行。”
“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花多少代价，都得把这东西的种苗，给我带回来。”
魏靖川接了命令就走了。
随即一封信，从一个隐秘的渠道被送出了江南。
信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用朱砂印泥盖下的烈焰麒麟印记。
这封信翻山越岭，最终抵达了遥远的西域边陲，一个名为“风沙盟”的江湖组织手中。
风沙盟的总部，是个建在绿洲里的巨大石堡。
盟主沙里蝎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他看着信上的麒麟印，平日里凶狠的眼睛，此刻却流露出一丝激动。
“是少盟主的印。”
“他居然用了这个印……”
有个亲信凑过来，好奇地问。
“盟主啊，这信里都写了什么呀？”
沙里蝎将信纸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和一副画得惟妙惟肖的“红薯”图样。
“要找一种植物。”
“不管花多大代价都得找到。”
亲信一听就有点懵。
“就为了一种植物，动用麒麟印？”
“这可是只有在武林盟面临生死存亡之际，才能动用的最高信物啊！”
沙里蝎咧着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懂个屁！”
“老盟主对我有救命再造之恩，整个风沙盟，都是靠着武林盟的扶持才有了今天。”
“少盟主从未用过这个印，现在既然用了，那就说明这个东西，比咱们所有人的命都金贵！”
他霍然起身，声音洪亮如钟。
“给我传令下去！”
“所有跑西域商路的兄弟，放下手里所有的活计！”
“谁能找到这‘红薯’，赏黄金万两，提为风沙盟副盟主！”
“哪怕是把整个西域的沙子都筛一遍，也得给我把这东西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