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村口的石桥。
王囤勒住缰绳,回头咧嘴一笑:“东家,到家了。”
江夜掀开车帘,看着自家这座扩建过数次的宅院。
青砖黛瓦,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在雪色中透着暖意。
比起长林县那死气沉沉的衙门,这儿才是人待的地方。
还没等他落车,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几道倩影早已候在影壁前。
白梦夏身披淡青色狐裘,手里捧着个暖炉,眉眼温婉如画;白梦秋则穿着鹅黄的小袄,垫着脚尖往外张望,活脱脱一只耐不住性子的百灵鸟。
林间雪站在稍后的位置,低眉顺眼,却时不时抬眼偷瞧,眸子里满是水雾。
旁边还站着一位身着劲装红衣的女子,正是慕容晴,腰间虽挂着软鞭,此刻却也收敛了平日的野性,目光灼灼地盯着马车。
“夫君!”
白梦秋眼尖,一声欢呼,提着裙摆就冲了过来,全然不顾地上的积雪。
江夜刚跳落车,就被这丫头撞了个满怀。
“慢点,也不怕摔着。”江夜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入手处发丝微凉,显然是在风口站了许久。
“摔了也是夫君心疼。”白梦秋在他怀里蹭了蹭,仰起头,眼圈微红,“这次去了这么久,信也不多写几封,我们都担心坏了。”
白梦夏此时也走了过来,步态端庄,只是那双微微颤斗的手出卖了她内心的激动。
她伸手替江夜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柔声道:“回来就好,瘦了些。”
“那是精壮。”江夜顺势握住她的手,入手温软,“家里一切都好?”
“都好,就是孩子们闹腾。”白梦夏浅浅一笑,转头看向身后。
奶娘正抱着两个小子走上来。
“老爷,小少爷今儿个醒得早,象是知道您要回来似的,一直盯着门口瞧呢。”
小家伙粉雕玉琢,眼睛乌溜溜的,也不怕生,盯着江夜看了一会儿,竟咧开没牙的嘴笑了起来,吐出一个晶莹的泡泡。
“这小子,沉了不少。”
江夜伸出手指,在儿子软嫩的脸颊上轻轻戳了一下,那种血脉相连的触感,让他心头最后那一丝杀伐戾气消散得无影无踪。
林间雪走上前,怯生生地叫了声:“夫君。”
“你也辛苦了。”江夜腾出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
林间雪身子一僵,随即软软地靠在他身侧,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慕容晴在一旁看着这一家子腻歪,撇了撇嘴,但眼底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行了行了,外头风大,别把孩子冻着,进屋再说吧。”
众人簇拥着江夜往里走。
刚进内院,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热茶,院墙外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狼嚎。
“嗷呜——!”
声音雄浑,中气十足,尾音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得瑟?
江夜眉头一挑:“这傻狼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银灰色的巨大身影直接从院墙外跃了进来,落地无声,姿态矫健。
正是团子。
这家伙毛发油光水滑,显然在山里的小日子过得不错。
它一落地,没象往常那样直接扑上来撒娇,而是昂首挺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江夜面前。
它先是用大脑袋蹭了蹭江夜的腿,然后退后两步,冲着院墙方向低低地叫了一声,眼神里满是眩耀,仿佛在说:老大,睁大你的眼睛看好了!
江夜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搞什么鬼?”
只见墙头上一阵窸窸窣窣,紧接着,一个稍微娇小些的身影探头探脑地露了出来。
那是一头通体乌黑的母狼,唯独四只爪子雪白。
它的体型比团子小了一号,眼神警剔,带着几分山林野兽特有的凶性,但在看到团子后,那股凶性便化作了依恋。
它小心翼翼地跳进院子,紧紧贴在团子身后,警剔地打量着这一院子的人。
“嚯!”江夜乐了,“出息了啊团子,这是拐了个媳妇回来?”
团子得意地摇了摇尾巴,回头冲着那黑狼“嗷呜”一声,又转头看向江夜,一副求表扬的狗腿样。
众女也是看得稀奇。
白梦秋眼睛发亮:“好漂亮的黑狼!那是踏雪乌骓的毛色吧?”
慕容晴本就是习武之人,对这种猛兽最是喜爱。
她胆子大,见那黑狼虽然警剔但并未龇牙,便试探着伸出手想去摸摸它的头。
“小心。”江夜提醒了一句。
果然,慕容晴的手刚伸过去,那黑狼背上的毛瞬间炸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身子猛地后缩,露出了森白的獠牙。
它是异种,只认团子,不认人。
就在气氛有些紧张时,团子动了。
这货竟然直接横身挡在黑狼面前,不是为了护着媳妇咬人,而是转过头,伸出舌头在那黑狼炸毛的耳朵上温柔地舔了舔,嘴里发出安抚的呜咽声。
被团子这么一舔,黑狼眼中的凶光肉眼可见地消退下去,温顺地蹭了蹭团子的脖颈,重新趴伏下来。
“这……”慕容晴收回手,有些哭笑不得,“这傻狼还会疼媳妇?”
江夜也是看得啧啧称奇。这团子平时看着二,关键时刻还挺有“暖男”潜质。
“行了,既然带回来了,就是家里的一员。”
江夜转身从旁边的案几上取过一大块生牛肉,那是给晚膳备下的。
他手中短刀一闪,将牛肉一分为二,随手抛了过去。
“接着!”
团子高高跃起,精准地接住其中较大的一块。
若是以前,这货早就躲到角落里护食去了。
可今天,它叼着肉,屁颠屁颠地跑到黑狼面前,把肉放在地上,又用鼻子拱了拱,示意媳妇先吃。
黑狼有些尤豫,看了看江夜,又看了看团子,这才低下头大口撕咬起来。
团子就在一旁蹲坐着,吐着舌头看着媳妇吃,尾巴摇得象个螺旋桨。
白梦夏掩嘴轻笑,“夫君,这黑狼既然进了咱们家门,是不是也该有个名字?”
江夜摸索着下巴,看着这一灰一黑两头狼,恶趣味顿生。
“既然这货叫团子……”江夜打了个响指,“那它媳妇就叫‘圆子’吧。”
“圆子?”白梦秋眨巴着眼睛,“这名字听着……怎么像吃的?”
“团团圆圆嘛,寓意好。”江夜解释道。
团子似乎听懂了,兴奋地仰头嚎了一嗓子,仿佛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
正在吃肉的“圆子”被吓了一跳,抬头迷茫地看了一眼团子,又低头继续干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