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站在城楼上,原本那一丝因为对方人数过少而产生的轻篾,逐渐凝固在了脸上。
太整齐了。
五百人,步伐如一,甚至连呼吸似乎都在同一个频率上。
沉闷的脚步声,象是一柄重锤,一下一下敲在守城士卒的心坎上。
“快!都给我站起来!”
林震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不对劲,猛地踹了一脚身旁缩着脖子的兵丁,“弓箭手呢?给我射!射死他们!”
城墙上乱作一团。
百来个衣衫单薄的弓箭手哆哆嗦嗦地站成一排,手指冻得连弓弦都拉不开。
有的弓身受潮,刚一发力,“崩”的一声,弦断了,抽得那士兵捂着脸惨叫。
稀稀拉拉的箭矢软绵绵地飞出城墙,在空中划出一道可笑的抛物线,然后一头栽进雪地里。
“这……”林震傻眼了。
城下的雪地上,王囤看着那几根插在前面几十米外的箭矢,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转头看向江夜。
“东家,这林震是想笑死咱们,好继承咱们的步枪吗?”
江夜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城楼上那个跳脚的身影。
“一群乌合之众。”
他缓缓举起右手,黑色的皮手套在空中显得格外醒目。
原本还在行进的队伍瞬间静止。
“第一列,蹲!”
哗啦!
动作整齐划一,前排一百名士兵单膝跪地,枪托抵肩,黑洞洞的枪口微微抬起,死死锁定了城楼。
“第二列,立!”
后排士兵错位站立,同样举枪。
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把城墙上的守军看愣了。
“他们那是拿的什么?烧火棍?”林震趴在垛口上,眯着眼睛想看清楚,“不管是什么,这么远的距离,难道还能……”
江夜的手,猛然下劈。
“放!”
砰砰砰砰——!
密集的爆鸣声瞬间撕裂了长林县死寂的空气。
枪口喷出的火舌,在阴沉的雪天里宛如连成一片的雷霆。
城墙上的守军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
林震身边一个正探头张望的亲信,脑袋象是被重锤砸烂的西瓜,瞬间炸开。
“啊——!”
紧接着,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些原本以为站在安全距离看热闹的守军,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一片。
56式半自动步枪的穿透力,在这个时代就是降维打击。
那些腐朽的木盾、单薄的皮甲,在旋转的弹头面前脆得象纸。
仅仅一轮齐射。
城楼上站着的人,少了一半。
剩下的,全都吓瘫在地上,裤裆里屎尿齐流。
“妖法!这是妖法!”
林震抹了一把脸上的脑浆,整个人抖得象筛糠,连滚带爬地缩到墙根角,“躲起来!”
城下,枪声骤停。
硝烟在大雪中弥漫,带着一股刺鼻却的味道。
江夜没有下令继续射击。
杀人不是目的,诛心才是。
他策马向前几步,声音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喊话。”
王囤心领神会,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吼道:“东家有令!”
五百神机营战士齐声高呼,声浪如雷,震动苍穹:
“降者不杀!开门分粮!”
“降者不杀!开门分粮!”
这八个字,比刚才的子弹更具杀伤力。
城墙上,那些抱着头瑟瑟发抖的守军,动作僵住了。
分粮?
在这个饿殍遍野的冬天,这两个字简直比皇上的圣旨还要有魔力。
一个年轻的小校,手里握着一把卷了刃的破刀,肚子适时地发出了一声雷鸣般的咕噜声。
他家里已经断粮三天了,老娘昨天还在啃树皮。
“真的……分粮吗?”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看向城外。
“混帐!谁敢动摇军心!”
林震的一个心腹督战官,手里提着带血的钢刀冲了过来,一脚踹翻那个小校,“那是妖人的诡计!谁敢提投降,老子砍了他!”
说着,他举刀就要砍向旁边一个想要探头张望的士兵。
“噗嗤。”
一声闷响。
督战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口透出来的刀尖。
那个被踹翻的小校站在他身后,双手死死握着刀柄,脸上带着一种饿极了的疯狂和狰狞。
“老子……想吃饭。”
小校拔出刀,鲜血喷涌。
周围的守军都看傻了。
“弟兄们!林震不给咱们活路,咱们自己找活路!”小校拔出刀,指着城下,“江大人那是活菩萨!开了门就有饭吃!反了!”
“反了!”
“开门!我们要吃饭!”
压抑已久的怒火瞬间爆发。
城墙上乱作一团。
那些原本就心怀怨恨的县兵和民夫,象疯了一样冲向林震的亲信。
林震看着周围那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终于感到了彻骨的恐惧。
“你们干什么!我是朝廷命官!我是县令!你们这是造反……”
话音未落,无数只拳头和脚便落在了他身上。
城下。
江夜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东家,成了。”王囤嘿嘿一笑。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吱呀”声。
那扇紧闭了数月,隔绝了生死的厚重城门,缓缓打开。
“吱呀——”
门后,不是列阵的士兵。
而是黑压压的百姓。
他们衣衫褴缕,面黄肌瘦,有的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但此刻,他们都拼尽全力跪在雪地里,朝着江夜的方向磕头。
哭声震天。
“青天大老爷啊!”
“求大人赏口饭吃吧!”
江夜策马缓缓前行,马蹄踏过护城河上的吊桥,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看着道路两旁那些瘦骨嶙峋的手,看着那一双双充满希冀的眼睛。
这长林县,烂透了。
但也正是因为烂透了,才好推倒重来。
“进城。”
江夜轻声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