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大院,中门大开。
两排身着黑甲的死士分列左右,手中唐刀虽未出鞘,那股子凝练的煞气却直冲云宵。
沉秉钧在亲卫的簇拥下迈过门坎,目光瞬间锁定在前院正中。
江夜见他进来,并未起身下跪,只是拱了拱手。
“草民江夜,见过郡守大人。
声音清朗,不卑不亢,甚至带着几分慵懒。
沉秉钧脚步一顿,脸色微沉。
他是堂堂一郡之守,封疆大吏,所到之处,莫说是平头百姓,就是那些个豪绅地主,哪个不是跪地磕头,战战兢兢?
这江夜,好大的架子。
沉秉钧身上,一股属于上位的威压无声释放。
若是寻常人,被这般盯着,早已冷汗直流,双腿发软。
可江夜就象是没感觉一般,依旧笑吟吟的。
“大人请进屋叙话,外面日头毒。”江夜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气度雍容。
沉秉钧只得压下心头的怪异,迈步向正厅走去。
刚一靠近房门,一股凉意便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燥热。
沉秉钧脚步一滞,有些诧异。
如今虽已入秋,但这秋老虎依旧毒辣,这屋内怎么凉爽如春?
待他跨过门坎,抬头看清屋内的陈设时,这位见多识广的郡守大人,彻底失态了。
“这……这……”
沉秉钧指着正前方,手指都在颤斗。
整整一面墙,没有砖石,没有窗棂,竟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琉璃?
沉秉钧猛地回头看向江夜,声音拔高了八度,“你竟用整块琉璃做墙?!”
在大宣朝,琉璃可是稀罕物,巴掌大的一块便价值连城,通常只用来做佛塔的装饰或是权贵的酒杯。
如此巨大、通透、毫无杂质的琉璃,哪怕是皇宫大内,也不曾见过!
这得值多少银子?
几万两?几十万两?
看着沉秉钧那副要把眼珠子瞪出来的模样,江夜心中暗笑。
这不过是钢化玻璃落地窗罢了。
“不过是些挡风遮雨的玩意儿,透光好些罢了。”江夜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那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沉秉钧嘴角抽搐。
挡风遮雨?
谁家拿这种绝世珍宝挡风遮雨?
暴殄天物!简直是暴殄天物!
沉秉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免得失了体统。
他走到那椅子前坐下。
江夜也在对面坐下,打了个响指。
一名侍女端着托盘走来,上面放着几个冒着寒气的玻璃杯,杯中盛着黑褐色的液体,还漂浮着几块晶莹的冰块,不断有细小的气泡从杯底升腾而起。
“大人,请用茶。”江夜端起一杯,示意道。
沉秉钧看着那黑漆漆还在冒泡的水,眉头紧锁。
这是什么东西?
看着像毒药,但这冰块……
在这没有冰窖的乡野之地,他竟能随时拿出冰块?
沉砚秋倒是对江夜信任得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
“好喝!”
见自家闺女都喝了,沉秉钧也不好端着,端起杯子,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入口,紧接着便是无数细小的气泡在舌尖炸裂,带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刺激感,随后是浓郁的甜味和一种独特的香气直冲天灵盖。
“嗝——”
沉秉钧没忍住,当场打了个响亮的长嗝。
老脸瞬间涨红。
“此乃……何物?”沉秉钧连忙用袖子遮住嘴,尴尬又不失震惊地问道。
“快乐水。”江夜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块,笑道,“独家秘方,专治各种不开心。”
沉秉钧看着手中这杯名为“快乐水”的黑水,又看了看那面价值连城的玻璃墙,再看看陷在一脸享受的女儿。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郡守府,过得简直象个难民营。
这江夜,到底是何方神圣?
“江先生。”
沉秉钧放下杯子,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恢复了那副官场老狐狸的模样,“本官这一路走来,见你修路筑墙,练兵屯粮,又有如此巧夺天工的技艺和惊人的财力。”
他盯着江夜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意欲何为?”
这话问得巧。
沉砚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拼命给江夜使眼色。
江夜却视若无睹,依旧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
“大人,我这人胸无大志。修路是为了走得舒服,筑墙是为了睡得安稳,练兵是为了不被人欺负。”
“至于钱财……”江夜耸了耸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让自己过得舒服点,有什么错?”
“荒谬!”
沉秉钧一拍桌子,“如今朝廷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你既有如此大才,理应报效国家,为君分忧!岂能躲在这山沟里,贪图享乐,做个守财奴?”
说到这里,沉秉钧语气缓和了一些,抛出了橄榄枝:“本官爱才,只要你肯出山,本官保举你为郡都尉,统领一郡兵马,假以时日,封侯拜相亦未可知!”
沉砚秋在一旁听得激动不已,原来父亲是存了拉拢的心思!
郡都尉!那可是正五品的实权武官!
父亲这是真的看重江夜了。
然而,江夜却笑了。
“封侯拜相?”
江夜放下杯子,站起身,走到那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沉秉钧。
“大人,这大宣朝的官,好当吗?”
沉秉钧一愣:“你什么意思?”
“朝堂之上,党争不断;地方之上,贪腐横行。”
江夜转过身,目光如炬,“我若去了郡城,上面的孝敬要不要给?同僚的倾轧要不要防?下面的烂摊子要不要收?”
“与其去那泥潭里打滚,看人脸色行事……”
“那我在这清石县,喝着快乐水,老婆孩子热炕头,岂不快哉?”
沉秉钧闻言,气得胡子乱颤。
他堂堂郡守,亲自招揽,这小子竟然说是去“泥潭打滚”?
还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
“你……你这是朽木不可雕也!”
“朽木?”
江夜咀嚼着这个词,不仅没恼,反而笑出了声。
“大人教训得是。”
沉秉钧被江夜这无所谓的态度,噎得胸口发闷。
他指着江夜,最终只是恨铁不成钢地甩了甩袖子。
“本官看你能逍遥到几时!”
“大人消消气。”江夜看了眼窗外天色,“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为了迎接大人,草民特意备了些薄酒,请入席吧。”
沉秉钧冷哼一声,本想拂袖而去,但这大半天的舟车劳顿,肚子里确实空空如也。
再加之那股隐约飘来的奇异肉香,实在勾人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