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郧阳巡抚胡全才,目光涣散,摇头晃脑,深深的叹了几口老仙气。
江边的码头上,无数的兵马长龙,整齐有序的明贼援兵,进入荆州城,这个很要命啊。
“祸事啊”
“难,难,难难啊”
“明狗子,朱家贼,是越打越强了”
“哎,老夫,又该如何是好啊”
“忠贞营,大西贼,朱家贼”
“他妈的,合三为一,滚雪球似的”
“格老子的,朱家贼王朝,不会真的死灰复燃了吧”
“哎”
“好在,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铜墙铁壁,内部矛盾一大堆”
“呵呵呵”
呵呵冷笑,苦笑,喃喃自语,自怨自艾,眼神飘忽,脸色互阴互阳。
这个胡巡抚,就是一个阴阳怪,变色龙啊。
年初的时候,负责荆州战事的他,惊喜交加,收到了西贼的泼天厚礼。
明贼子的三个贼将,王友进,贺珍和李复荣,顺江而下,叛逃伪明朝廷。
这可是上千里啊,积极主动求上进,来投奔了他这个郧阳巡抚。
可惜了,好事不隔夜。
第二天凌晨,忠贞营的贼头子,李来亨就跟着下来了,尾随三个叛将,进入了荆州城。
于是乎,荆州城外的胡全才,还没有高兴一宿,又没招了。
战场形势,城内城外,打生打死,再次陷入了平衡状态,谁都奈何不了谁。
本以为,这样的战事,就这么一直拖下去了,跟常德府一样。
不幸的是,不久后,他就收到了噩耗。
西南的朱家贼,不出半个月,又调来了一个营兵力,进入了荆州城,打破了平衡。
荆州城里面的明狗子,已经杀出了北城,在外面安营立寨,开启了城外鏖战模式。
这几个月,他就老惨了,被压着打,营寨都被破了好几个。
里面的明狗子,好似疯了一样,誓要弄死那三个降将,叛将,口号喊的贼亮。
没得办法,他只能靠自己的关系,人脉,从上面的南阳,汝宁府,找来了援兵。
好不容易,借调了几千绿营兵,丁壮,勉强稳住了战线,不至于被突破。
现在好了,明狗子的援兵,又到了,兵力直接翻番了。
他妈的,他这个巡抚,又要去哪里搞援兵啊,头发都熬白了。
他的郧阳巡抚,下辖的承天府,荆州府,襄阳府,郧阳府,南阳府,都被抽调一空了。
以至于,下辖河南省的汝宁府,都抽了不少援兵,都变成了炮灰,死韭菜。
“洪经略啊”
“你老人家,倒是猜的很准啊”
“昨天就猜到了,明狗子要增援荆州”
“可惜了,都晚了啊”
“一天时间,都没有过去,明狗子的援兵,就杀下来了”
“呵呵”
“这一次,明狗子,倒是看得起老夫,援兵跟常德那边,都是半斤八两”
“可是,老子没有了荆州城啊,没了铜墙铁壁,拿什么去抵挡啊”
端着望远镜的郧阳巡抚,继续表情木然,两眼放空,开启了呐呐,嘀咕模式。
文武双全的胡全才,已经傻眼了,手足无措了。
这个家伙,是崇祯初期的进士,一直干到了兵部主事。
李闯王打进了北京城,崇祯大帝,自挂歪脖子大树,一了百了。
紧接着,满清鞑子,偷袭,打赢了山海关之战,入主中原,住进了紫禁城。
胡全才,不用说了,为了自己的狗命,肯定是先降了顺军,再转身做了满清的狗奴才。
洪承畴,是万历年间的进士,兵部大佬,德高望重,资历深厚。
到了湖广以后,很自然的,胡全才就投靠了洪经略,成为了他的心腹。
历史上,也是如此。
洪承畴卸任以后,就是这个心腹胡全才,接手了湖广局势,继续做湖广总督。
昨天下午,朱皇帝的援兵,出现在常德城外。
老辣的洪承畴,立马发出了预警,传令各州府,要小心西贼偷袭。
可惜,负责荆州这边的胡全才,上午才收到消息,根本来不及布置。
没得办法啊,没兵了啊,一个小小的湖广,如何去对抗整个大西南啊。
更何况,荆州城在明贼手里,胡全才的兵马,都在城外,安营扎寨,拿什么去抵挡。
心酸啊,心累啊,身心疲惫啊,要扛不住了啊。
“咳咳咳”
观察了一会儿,胡全才终于不再神神叨叨了,重重的咳了两声,稳住了心神。
说来说去,他是荆州战场的第一负责人,是洪经略的心腹,打不打得赢,也得头铁下去。
毕竟,他也是身负原罪的。
大明的进士,累受国恩,做到了六部官员,最后做了贰臣,三姓家奴。
这要是,嗜血残暴的朱家贼皇帝,拿下了湖广,重新夺取了天下,抄家灭族少不了的。
半晌后,回过神来的他,环顾左右,发现一个个文臣武将,也都傻眼了。
或是,直接低头装死,眼神飘忽,毫无聚焦,就没一个是正经的表情,惧色太多了啊。
无奈了,无语了,只能摇了摇头,咬着钢牙,硬着头皮,左右低声问道:
“陈知府”
“郑将军,王将军”
“西贼的援兵到了,诸位,可有良策?”
心中真的很无奈啊,他的这个班子成员,是极度的复杂,甚至可以说,是乱七八糟吧。
陈兆鸾,是荆州知府,文官一个,真正的本土派官员。
但是,为人脾气差,见不到脏东西,因此人缘不咋地,算是很差吧。
郑四维,是荆州总兵,降将出身,也算是丢失荆州的第一责任人。
他的身后,是副将宁绳武,也是郑四维的心腹大将,老兵痞一个。
王将军,就是王友进,是新加入的明贼降将。
他的身后,也是贼将叛将贺珍,李复荣,不是啥好东西,流贼出身。
副将朱光祚,游击齐升,王明德,李世勋,都是胡全才的心腹大将,也是从郧阳带过来的。
是啊,这帮子人,是真正的很复杂啊。
郑四维,原属于闯军,是李自成的大将,制将军刘芳亮的心腹,后来投了洪承畴。
齐升,王明德,李世勋,也是闯军出身,直接就投降了胡全才。
王友进,是川东摇黄十三家的,李复荣,也是闯军出身。
贺珍,是川东明军出身,后来投降了李自成。
接着,又复叛,投降了清军,再复叛,变成了明军,最后还是叛了,现在又是清军。
说实在的,这个贼将贺珍。
胡全才都不知道,也算不出来了,这个贼子,到底是几姓家奴了。
到底是姓大明,还是姓大清,又或是,本就是阴阳人,花里胡哨的变脸人。
陈兆鸾,应该算是在场的,出身最纯正的人。
读书人出身,先帝二年的进士,踏实本分,老老实实的,从知县干到了知府位置。
这个人呢,脾气不大好,刚正不阿,执法严苛,被人称之为神君。
很自然的,这种人,都号称为神仙了。
那唯一的下场,在乱世里,肯定是没有啥朋友的,孤臣一个啊。
因此,环顾一大圈,胡全才的荆州兵团。
太乱了,比洪承畴的经略府还乱,妥妥的反贼家奴团伙,没几个干净的。
试问一下,这种草台班子,文人出身的胡全才,怎么玩得转,又该如何坚守下去。
“回禀胡巡抚”
“下官,回营以后,马上就办差事”
“分派衙役,去下面的大小县城,筹集更多的粮饷,丁壮,民夫,以供军需”
知府陈兆鸾,率先站出来,一板一眼的,拱手行礼,严肃的回了几句。
当然了,能筹集多少粮饷,丁壮,那就说不准了,尽力而为,努力加油干。
他就是这个德性,反正没啥朋友,也不用顾忌啥,干好本职工作就行了。
至于打仗,那是总兵郑四维的事情,文官文弱,也管不到这帮老匹夫。
说实在的,他倒是想管啊,奈何都是老杀胚,流贼出身,没人愿意听他的啊。
“哦”
胡全才,也不想说啥子,仅仅点头颔首,哦了一声。
心中很是无奈啊,摇了摇头,不想点评,没啥指望啊。
荆州城,打了大半年,都被打烂了,周边的县城,也都被掳掠一空,没啥油水了啊。
他自己的军队,就是这个贼人作风。
里面的明贼,也是差不多的路子,抢钱抢粮抢丁壮,没一个好人。
这都是没办法的,战场所过之处,就这个吊样子。
就食于敌,能好了自己,搞到不少粮饷和丁壮,也能削弱敌军,谁都会这么干的。
“胡巡抚”
“明贼势大,找援兵吧”
总兵郑四维,也没有多余的屁话,直接开口要援兵,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以至于,前面的胡全才,听完后,直接就翻了一个大白眼,郁闷的不得了。
打仗,尤其是这种泥潭战,绞杀战,肯定是兵力优先了。
但是,这得有兵马啊,他一个郧阳巡抚,已经刨尽了家底啊。
甚至是为了援兵,直接找到了河南,要求朝廷调拨一些绿营兵,丁壮。
看着不说话的胡全才,没得办法了,郑四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开口说道:
“巡抚大人啊”
“没援兵的话,确实是不行的啊”
“本来,咱们在兵力上,就是处于劣势”
“将士们,打了大半年,累死累活的,将疲兵乏,死伤惨重”
“明狗子的援兵,都上岸了,至少两万以后,直接就翻翻了”
“如此下去,末将怕是、、、”
不敢再说了,他怕说出来的话,更是有伤士气。
本来,他们就在城外立营寨,就是出于地形弱势,失去了城墙的保护。
这兵力上,也没有任何的优势,否则明狗子也不敢出城立营,往死里攻杀。
现在好了,又来了两万多援兵,他们哪里扛得住啊。
说句不好听的,再打下去,那就是围殴了,要崩盘的结局啊。
刚才,周边的战将,都是一句话不吭,那是吓到了啊,吓尿了,肝胆俱裂啊。
“嗯”
“知晓了,本官知道了”
胡全才本就是无心烦躁,没得耐心了,摆了摆手,回了一句,摇头看向江边。
他能怎么办啊,又不是活神仙,没办法啊,无能为也啊。
他这个郧阳巡抚,辖区内的兵马,能调来的,不能调来的,也基本上都调来了。
民夫丁壮,甚至是一些衙役,都都派过来了,补充炮灰团。
五省经略洪承畴,倒是拨付了一些绿营丁壮,但也是很有限的。
毕竟,湖广有三个地方,被明狗子攻打啊,没一个是轻松的。
江南的援兵,也是一个道理,都被瓜分了,最多的地方,肯定是有限常德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