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王有德寒毛直竖!
他一下子松开手,直要甩开手里的人头!
但那仅剩一张皮的人头顶上,粘着尸水的毛发,此时却缠结在了他的手指上,任凭他如何甩动,都不能将那人头甩脱!
只是人头脖颈以下的部位,被他如此激烈地动作甩得折断去。
空留那颗黑黄的人头,对着他嘎嘎怪笑着,缠在他手上的毛发,黏附着腐臭的户水,渗透进王有德的皮肤之下,那些毛发也跟着朝王有德血管里蔓延!
王有德闯荡江湖多年,也有些应对鬼神的手段。
他哆嗦着从随身的搭链袋里抓出一把香灰,将那香灰抹在粘连毛发的另一只手上。
钻进其皮肤下的那些发丝,顿似火烤的虾蚓一般,一下子蜷缩回退!
但在下一刻,那颗人头便张着满嘴摇晃的烂牙,照着王有德的手腕,一口咬了过来!
“膨!”
剩馀香灰全洒在那人头上,此时却只烫烂了人头的那张面皮,并未能阻住它分毫!
不只如此,旁边被撇断头颅的无头人干,如今也摇晃着干枯的骼膊,一下楼住王有德的脖颈,那两条骼膊死命地收紧,顿叫王有德面庞涨紫,舌头跟着拉长一一他眼前发黑,只觉得天摇地晃,自己怕是命不久矣!
过去种种经历,今下似走马灯般从他眼前一幕幕闪过。
他忽然心底一松,倒也觉得,自己能活到将近七十岁,走南闯北都没把命折进去,老天爷算是待自己不薄了,如今死便死了。
这些想法一时而现。
下一刻,那两条箍住王有德脖颈的骼膊,一下子松开,好似缩回到了别处去。
有些斑烂的光芒,在王有德发黑的视野里铺散开,他长喘着气,一瞬间以为自己已经被勒死了,但空气里残留不去的腐臭气味,还有那些流动的斑烂色光提醒着他,他眼下仍然活看,只是有人出手救了自己。
王有德匆忙转头朝那斑烂光芒流向的位置看去,便见那些斑烂光芒全汇集往顺子手上五色斑烂之光,在顺子手里汇集成了一柄短剑。
这短剑此刻洞穿了那颗叫王有德毛骨悚然的死人头,死人头四下飘飞乱舞的头发,都在这瞬间,被斑烂星光不断刷落。
紧跟着,死人头也崩解成腐朽尘灰,从斑烂短剑上而落。
“顺子!”王有德眼神一喜,翻过身爬起来,眼角馀光一扫自己身的草棚子,却不见了那具无头尸体,杂草中,仅残留了许多腐朽骨灰。
一那副无头尸体,也在顺子身上发出的斑烂色光下,变成骨头渣子了。
顺子举起手中的‘五雷剑”,看着五雷剑上抖落的骨头渣子,他眼神有些疑惑,似乎眼下情形,与他希望见着的情形,还是有很大不同。
他向王有德摆了摆手,示意王有德稍安勿躁。
而后自己观察了四下一番,也矮下身来,钻进草棚子里,和王有德并排趴在了其中。
天黑漆漆的,只有老偶尔几声鸣叫,更衬出此下的深幽阴沉。
“顺子,现在是什么情形?”
王有德看出眼下情形不同寻常,他压着声音,小声向顺子问道。
“俺也不知道啊。”顺子摇了摇头,回道,“东主先前嘱咐了我们一番,告诉我们怎么应对杀过来的曾大瞻,然后,天一下变得更黑,东主和夫人,还有袁小姐一一一下子都没影子了。
“我赶紧放出了五雷剑,就看着您这边出了事。
“还以为是曾大瞻过来害您,没想到真只是个诡化了的干尸。
“老爷子你在这边,难道就没看着甚么?”
“我哪儿象你那么有能为?
“这把老骨头,没被折腾散架,已经是我平时德行好,老天爷待我不薄了!”王有德酸溜溜地白了顺子一眼,看着顺子手里那柄所谓的‘五雷剑”,此刻一点点隐没入其手掌中,在其手腕上凝就一道剑形烙印,他接着道,“东主看重您们,给了您这‘五雷剑”的修行。
“他心里还防着咱,所以甚么傍身的手段,都没给咱留。
“方才要不是你发现了我,就是那具人干儿,怕都是能要了我的命咯“嘿嘿,东主哪儿是防着您呢?
“他神通广大,肯定对您有别的安排,您瞧好儿吧!”顺子安慰了王有德几句,他看着黑茫茫夜色间,那半堵土墙边立着的一道黑漆漆的高影子,又低声向王有德问道,“土墙边那儿有个人影,您能看着吗?”
“看得着。”王有德心里不忿,但也明白眼下形势不对,不是他和顺子内订的时候,他正了正神色,道,“我在这儿躺着,都好好检查了四下,没闻着尸臭的味儿,也没见着什么人干儿。
“那东西突然就出现在我身边,紧跟着就想要我的命“这怎么看也不正常,那个‘曾大瞻”,他会不会已经来了?
“诡变的干尸,就是他的手段?”
顺子不似王老先生那般有见识,王有德的话,他也听得懵懵懂懂的,点头道:“我觉得也是,那您觉着,咱们怎么样能把这个曾大瞻给揪出来?”
“把他揪出来?”王有德哭笑不得,“你盼着点儿咱俩的好吧!
“他不把咱俩揪出来那都谢天谢地了,你还想把他给揪出来?
“揪出来,让他把咱俩杀了?
“现在黑洞洞的,东主他们在哪儿咱不知道。
“那曾大瞻要是老虎,咱俩就是躲老虎的兔子啊。”
顺子对王有德这番话,却持反对意见:“咱们现在看不着东主,但东主肯定能看得着咱们一一他必然不会看着咱们被杀。
“东主一声不不见影了,他肯定是有安排的。
“现在东主不见了,曾大瞻也没露面,双方就跟在玩‘藏猫”一样。
“我得帮着东主,把那个曾大瞻给找出来。”
王有德闻言,神色异:“你这个浓眉大眼的,这下怎么脑子好似又灵光了?
“那你说说,怎么把曾大瞻给揪出来?”
顺子挠了挠头:“不知道。”
两人正低声言语着,那堵矮墙旁立着的高影子忽然动了起来那道遍身生出交错裂缝的高影子,飘摇过黑夜,一下子坍缩成了正常人的身高,‘他”拔步狂奔,不过片刻之间,就奔到了顺子、王有德藏身的这处草棚子前!
王有德见那‘人”直往自己这边奔过来,一时紧张得寒毛直竖!
顺子则没有王有德这般紧张。
他识得那道高影子,就是先生留下来的手段。
那道高影子变作的人,走到顺子跟前,顺子一仰脸,看清了对方的面貌,顿时面露笑容:“先生!”
奔过来的人,赫然是周昌!
他将凶傍鬼移换成了本尊身,垂目看着草棚子里的顺子、王有德,听着顺子的招呼,他点了点头:“顺子,王老先生。
“跟我来。”
周昌没有多言甚么,留下这句话,便转身往黑暗深处走。
王有德赶紧跟着爬了出来,顺子则慢了老人一步,走在最后头。
“东主啊,咱们现下是怎么个安排?
“那曾大瞻——他到底来了没有?”王有德连声向周昌询问。
周昌听到曾大瞻这个名字,似笑非笑地看了王有德一眼,开口道:“他自然是来了的,我先把你们安顿好,便要去找他了。”
与王有德说完话,他随意地扫了一眼顺子周身覆映的斑烂星光,他的跟上,跟着亦有斑烂光芒耀发出来。
这强烈的光芒,却不能映亮茫茫黑的夜。
顺子看到周昌身上散发的斑烂光芒,他愣了愣神,跟着走快了些,与王有德并排跟在周昌身后,问道:“先生,您不用我给您帮忙了?”
周昌没回头,道:“你们好好呆在安全的地方,就是给我帮大忙了。”
“夫人她们一一”王有德嘴里的话才吐出来半句,便被顺子以眼神打断。
顺子瞪了他一眼,眼神甚至称得上严厉。
王有德被这个眼神惊得打了个突,他明显意会了顺子的眼神,明白顺子是不想他开声询问东主,可顺子为何要如此做?
看着前头大步奔走的东主,再看看身边这个顺子。
夜愈发地黑。
四下里,一阵阵寒冽的风刮过来,令王有德的心神都颤栗了起来。
“您和夫人她们,是去给我们找安全的地方了?”顺子这时候接过了王有德的话头,向前头的周昌问道。
周昌依旧不回头地走,他淡淡地“恩”了一声,没有其他回应。
“袁小姐没出什么问题吧?
“她才八九岁的年纪,跟着咱们东奔西跑的。”顺子觉得这个东主很不对劲,他不知如何形容这种不对劲,只是冥冥中有种感觉,让他认为前头那人,哪怕十分有九分象极了东主,也绝不是东主本人,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是以他故意说岔了话。
袁小姐,分明正值大好年华,是位如花似玉的女子。
在他嘴里,对方成了八九岁的孩童。
周昌回过头来,盯着顺子看了一眼,忽然咧嘴笑了笑:“你一个下人,还在这拿话诈唬我?”
“不敢,不敢。”
顺子赶紧摇头。
王有德听到东主这两句话,他也低下了头,心中惊涛骇浪!
东主怎么可能会说甚么上人、下人的这种话?
这个东主一“周昌’转回头去。
前方黑洞洞的夜色下,一座点着灯火的小庙若隐若现。
夜黑灯深。
那一丁灯火,哪怕微弱,在这浓重的夜里,也能让人生出莫大的安全感来。
“夫人就在庙里头。
“我把你们在这里安顿好了,便去寻那曾大瞻的晦气。”
周昌转回头,面无表情地向顺子、王有德两人说道。
“这里什么时候有座庙了?
“先前我都没有发现。”顺子眼神惊,他的双脚此刻象是钉死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正与周昌拉开了二三丈的距离。
“你能力低微,没有发现岂不正常?
“快进去吧。”‘周昌”此时业已渐渐不再伪装,他眼神冰冷地盯着二人,出声说道。
王有德躲在顺子身后,探头探脑地观察黑暗里那座点着灯光的小庙,壮着胆子道:“东主啊,你找的这座庙,根本就不是庙啊一一我看倒象是我和顺子的棺材。
“我俩要是走进去,怕是把命就交代到里头了吧?”
听到他的话,‘周昌”也不着恼。
一股股腐臭的户水,顺看“他’的眼耳口鼻里流淌了出来。
“他”的模样在倾刻间扭曲,象是一个原本饱满的苹果,在这瞬间就干萎缩,生出道道裂纹,整个人变得单薄,好似一张纸一样。
他”阴森森地笑着:“老奴才招子倒是亮啊—
“你说的不错,那就是你俩的棺材啊——你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一—”
说话之间!
后方那座亮着灯的小庙,赫然真变作了一副黑漆棺材。
它静静摆放在黑暗之中,仿佛成为了这片黑暗的根源!
一丝丝紫红尸水,化为飨气,从褶皱的人影身上流淌出,汇集向那座黑漆棺材!
这道褶皱人影,朝向顺子的那一面,却是弥漫着斑烂星光,似乎与顺子身上的斑烂星光如出一辙!
“跑!”
顺子大喝了一声!
烙印着剑形印记的那只手,伸出一指,修忽虚点向那道褶皱人影!
“咔!”
虚空之中,骤有一道金灿灿的雷光从顺子那手指指尖进射而出,被斑烂星光裹挟着,直射向对面的褶皱人影!
这瞬间,王有德也不敢有丝毫尤豫,伶头就跑!
“咔!”
那褶皱人影闭上了嘴,在它不再具备周昌的人形以后,它似乎也就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它学着顺子那样,伸出手指虚点向顺子,竟也有一道被斑烂光芒裹挟着的电光,朝着顺子激射而来!
两道电光在虚空碰撞一瞬,便各自消散!
“刷!”
下一刻,那道褶皱人影将满身复盖的斑烂宙光都吞入口中,它逐渐变化成了顺子的模样!
它伸手掏向自己的心业部位顺子四下的宙光缩了一大片,空白局域被飨气灌入!
受这飨气裹挟,他也伸手掏向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