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杀我,别杀我!”
“饶命—”
眼看着那尊凶神大步而来,议员张森脸色惨白,他哪怕用尽了全力逃窜,但仍不可避免的被周昌不断拉近距离!
死神的脚步已然即响,张森一屁股跌坐在地,看着临近自己身前的周昌,眼神徨恐,涕泪横流,连连求饶:“饶命,英雄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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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哪怕他同样被‘大黑天禁忌’覆盖着,受到富将军俗神力量的庇护,但他一样没有一丝的安全感!
先前那个同僚,也在富将军神灵禁忌庇佑之下,可对方还是随便就被杀死了!
俗神禁忌丶诡仙力量,无法为张森带来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富元亨引以为豪的大黑天神灵族旗,如今作用全无!
张森向周昌不断磕着头,他已经丧失了所有反抗的意志。
周昌垂下头,看着不断向自己磕头的这个议员,他面露笑容,竟真的点头答应了对方的哀求:
“好,你走吧。”
张森闻言一愣,旋而狂喜!
“谢谢,谢谢!”他连滚带爬地奔向法场之下!
然而,他还未走出几步,包容着的‘大黑天禁忌’,忽然好似化作了一张无形的皮革,那张皮革卷裹起张森的身躯,反令张森直接定住脚步,使他强行回头,双目赤红,面容狞地豪叫着,朝周昌直冲了过来!
“嗡,摩诃迦罗耶!”
“嗡,摩诃迦罗耶!”
“”
张森一面狂奔,一面不断念诵着大黑天的尊名!
声声念诵中,他的整个身体在临近周昌的一瞬间,猛地炸成碎块,朝四面八方爆散!
横亘在半空当中的滚滚飨气,浸润着张森的尸身碎块,又在下一瞬间,使其分散四方的尸块,猛然间在周昌面前集聚!
被一瞬破灭,又被拼合完整的“张森”,皮肤表面,难免遍及裂缝。
黑红的飨气之血,就从那裂纹中不断流淌出,“持法可生,坏佛则死!”
张森’殷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周昌,厉声啸叫。
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以这一副遍布裂痕的身躯拦在周昌身前,在周昌耳边不断联噪。
忽而,他面上冷厉凶狠的表情褪去,跟着笑起来,笑容诡异又带着浓重的挑畔意味:“持法可生,坏佛则死——”
持法可生,坏佛则死一一这便是富元亨所依神旌‘大黑天”最内核的神灵禁忌。
成为神灵禁忌一部分的张森,故意拦阻在周昌身前,说出这道神灵禁忌,便已经是在传达此时与神旌相合的富元亨的意志:“要么在大黑天神灵面前虔诚跪拜,拥护‘佛法”,要么便将这拦路的‘佛”直接打死,如此,便是毁坏佛法!
“毁佛则死!”
除此之外,便没有了第三个选择。
张森拦在周昌身前的这当口,最后一个已经逃下法场的议员,业已被富元亨的神灵禁忌完全侵染了,从另一个方向大步本来,围堵向周昌,他口中亦在狂叫:“持法可生,坏佛则死!”
那被富元亨神灵力量勉强拼凑起来的一个个恐怖牙兵,放弃了与诸革命志士的争斗,也俱转身围住了法场一一牙兵们身上尸块不断剥落,散播各处,变作了一个个巴掌高的泥胎,变作一座座佛象,这些佛象,面目狞,洪声宣诵:“持法可生,坏佛则死!”
混乱的黑红飨气在地面上集聚着,又一丈丈抬高,漫向天穹!
笼罩四面的斑烂宙光,尽在这黑红飨气冲刷下,回归了周昌自身。
天穹瞬间变得漆黑!
一片漆黑中,唯有大黑天狞恶面孔若隐若现。
它一双手臂捧着嘎巴拉碗,碗中飨气尤如猩红酒浆!
碗底下的飨气大海中,众多人都在这瞬间,被飨气大水模糊了面孔,又好似各自新生了一张脸,变得和大黑天一般模样,传颂起大黑天的禁忌来!
菜市口南面。
高围墙里,有座木楼。
木楼最顶上的阁楼里,戴着瓜皮帽丶中间缀着块翡翠帽正丶脑后拖着老鼠尾的老者,了眼菜市口那边黑红的飨气海潮,转而端起旁边桌子上的茶杯,啜饮了一口通红的茶水。
老者面似敷粉,面上无须,虽是个男人,皮肤却如年轻女人一般白嫩。
但其身形高大,比他这个年纪的九成男人,都要高出一截来。
在他对面,还有个少年人,此时正频频看向窗外,偷瞧着外头菜市口法场上的情形。
白面老者放下茶盏,见那个少年人心思全在窗外,他一扬眉毛,瞪了那少年人一眼,跟着又端起桌上的盖碗,将茶碗里滚烫的红茶扬手泼向了对面的少年人。
少年人猝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伸手去挡。
滚烫茶水泼在他的手背上,登时在他手背上烫出大片红斑!
“嘶一一”少年人被烫得吸了一口凉气,才要惨叫,陡见到白面老者此时笑吟吟地捧着空茶盏,正在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撞上对方看似和善的眼神,才要进出喉头的惨叫声,一下子被他强压了下去。
连嘴里的吸气声都跟着消失。
“干爹———”少年人战战兢兢地唤道。
白面老者面上笑容更浓,他故意亮了亮自己空空如也的茶碗,向少年人问道:“怎么样,小马儿,这大栅栏的红茶,滋味香不香?”
“香!”少年人忍着手背上的剧痛,满面都是恭维的笑容,“香极了,干爹。”
“一盏好茶,都叫你糟践了。
“总算你还能品出点儿香味来,倒也不算是糟践了个干净。”白面老者伸手虚点了点少年人,转眼看向窗外。
菜市口那边,黑红飨气已经翻腾如海。
内中是什么情形,他这样守在外头的人,实也看不出多少端倪。
但是,富将军运用出了这般手段,代表着什么,他心里总也清楚。
“看来绞死这个王季铭,真是戳到了那些逆党的痛处,逼得他们把压轴人物都出动了,不知道这回过来主阵的,是那个姓方的,还是姓曾的?
“不是这几个人物,小富将军也不至于把大黑天的红帐子都放出来。
““红宝帐”用出来,哪怕是逆党那边的压轴人物,也得是无力回天了。”白面老者声音尖细,慢条斯理地说着。
少年人则战战兢兢地重新为他斟茶。
其被茶水泼过的手背上,已开始浮现大片通红的燎泡。
斟好了茶,少年人垂着头,为老者按摩着肩膀,同时谄媚地说着:“小富将军一个,便足以把这些逆党全给杀个干净,倒省得劳动您老人家了。
“咱们待会儿还得些时间才回宫,您今天是去哪个园子里听曲儿?还是去一—”
百面老者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道:“今儿下午,东洲饭店那边,有一场酒会,乃是曾圣人以他老人家个人的名义主持,请得保皇党丶各路旗人王公,小富将军这边忙完了事儿,到时候也会去,这场酒会,便是曾圣人为小富将军办的庆功宴啦。
“到时候,咱们也去。
“你跟着咱,到时候少说话,多做事,清楚了吗?”
“矣,清楚,干爹,我清楚的!”少年人闻声,顿时喜不自胜,连连点头,手上按摩的力道不禁大了一些,又被白面老者伸手用力在他腿上拧了一把,疼得他一边牙咧嘴,一边又忍不住乐嗬。
“好了。”
白面老者摸了摸身后的少年人,在椅子上坐正了身形。
他再次侧目往窗外看去。
却见那边黑红如帐的菜市口里,隐约之间,又有斑烂星光散溢。
那般显化星光,抹消飨气乃至鬼神力量的手段,白面老者从未见过,他对此种斑烂星光,记忆深刻。
如今又于富将军显化的‘红宝帐”里,再见那星光摇曳,他原本安稳的内心,顿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白面老者脸色沉了下去。
陪侍的少年顿时也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小马儿。”白面老者这时唤了少年人一声。
那少年人被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应了一声:“哎,干爹。”
“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白面老者骂了他一句,跟着解下了一块腰牌,递给了对方,道,“你拿着我的腰牌,先往五飨政府里头去一趟。
“就和他们说,菜市口这边情况有变,请他们出兵来援。”
小马儿闻声,顿时好似受到了更大的惊吓一般,抬目看向白面老者:“干爹,小富将军难道要输?”
“不中听!”
小马儿话音才落,便被白面老者恶狠狠地训斥了一句。
“误,干爹,我说错话了,我该掌嘴,我掌嘴!”小马儿这回反应得快,赶紧自己给自己掌嘴,这才令白面老者眉间厉色消褪不少。
白面老者哼了一声,道:“行了,不用这儿装腔作势了。
“我叫你去五飨衙门搬救兵,是为了做两手准备。
“今天的事儿,干系重大,王季铭必须得死在法场里头,来劫法场的这些逆党贼人,都得折在这菜市口里,拿他们的人头筑成京观,才显出来咱们皇清的声势!
“才能叫这些乱臣贼子,个个低头,没人再敢阻拦大清复辟!
“小富将军,虽然本领高强,自天照坟里走出来以后,便被皇飨里养着的‘大黑天’挑中,得以开府建牙,这份能为在五飨政府年轻一辈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了,咱家倒没有对他这份能为的不放心。
“只是想做得更周全,更稳当些而已。”
说完这些,白面老者向小马儿挥了挥手:“行了,你去吧。”
“嘛。”
小马儿向白面老者打千行礼,尔后赶紧下了阁楼,往五飨政府禀报去也。
阁楼上。
白面老者脱下外罩的擎衣,露出内里一件黄马褂来。
他将那件黄马褂,披在阁楼靠窗主人位的太师椅上,黄马褂里缝着一道纸牌位。
纸牌位上的文本,俱是蛇虫蚯蚓状的满语,白面老者毕恭毕敬地向那道纸牌位跪倒,口中道:“请皇飨穆里罕宗,为奴才赐下神名。”
满清以天下龙脉供养皇飨一气。
皇飨一气,或浸染部分俗神,如富元亨的‘大黑天”,便是本生俗神,但受皇飨浸染,而能为满清所用,或本由天母阿布卡赫赫创演而生,天生与满清皇飨结合紧密,或是供奉远祖遗留飨念,使之与皇飨相合,而成为满清宫廷的‘家系神”丶‘族系神”。
族系远古神,即是‘皇飨穆里罕宗”。
穆里罕,本指马王丶马王神。
穆里罕宗,意指马王神的族群。
随着那白面老者跪倒在地,太师椅上的黄马褂,在这瞬间散作了根根皇飨金气,那缕缕皇飨之气将纸牌位点燃烧没,太师椅在这金红火焰里,也被燃烧成火炬。
熊熊金火中,出现了一口火洞。
火洞里,传来一个声音:“塔斯哈。”
这个声音钻进白面老者耳里,白面老者的额头上,顿时浮现一道‘王’字斑纹。
黄白黑三色交杂的条纹,从他的呼吸中豌蜓而出,侵染着四周的空气,将空气都变作一道道毛茸茸的三色斑纹!
白面老者不断呼吸着,鼻孔里不断‘流淌”出三色条纹。
他的身形在自身不断呼吸间,逐渐萎缩丶干,最终化作一阵微尘消散。
而那黄白黑三色斑纹,黏附着空气,充塞于阁楼之内,好似一头巨大的‘虎’,这头飨气之虎,钻出窗户,一瞬间漫过高空,漫入笼罩法场的黑红飨气里!
塔斯哈,意即虎神。
周昌伸手按在议员张森的头顶。
张森头顶裂缝里淌出的黑红飨气之血,未曾污染他的皮肤半分。
他的掌心里,原本已在大黑天禁忌冲击之下,显得分外菱靡的斑烂宙光,一瞬间爆发而出,竟又分外炽盛起来!
“膨!”
宙光复盖张森身躯的刹那,张森被俗神禁忌拼合起来的身躯,就直接散作一地碎块!
“嗡!”
周昌这一下出手,好似是某种信号。
引得在场所有生着‘佛脸”的人诡,囊时沸腾!
那距离周昌最近,另一个身体也炸散成尸块又重新拼合的议员,第一个啸叫出声:“坏佛了!”
“坏佛了!”
“坏佛了!”
无数充满恶意,又隐隐含着奸计得逞意味的目光,朝周昌齐刷刷投来!
这每一束目光,其实俱来自于同一个源头。
俱是富元亨意志在他们身上的投现!
上方天空,大黑天的第二双手臂,捧起了一弯月牙!
那弯月牙,实是‘金刚刀’!
金刚刀照着周昌头颅抹落!
“持法可生,坏佛则死”。
周昌冲撞了大黑天的神灵禁忌,亦该如其他触犯禁忌的一应人一般,就此死在禁忌之下!
在这瞬间,周昌就感应到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禁忌,如附骨之疽般,粘连上自己的神魂根本一俗神在旧世当中显发出的禁忌,乘着与万类意识相连的飨气而来,比之新世神灵发出禁忌,更恐怖了许多倍!
但周昌无所畏惧!
“我砸碎你的狗头!”
他头顶那个无形的‘窟窿”条忽打开,本我手印在头顶一瞬间凝聚!
以本我手印为中心,蜷缩于周昌遍身毛孔里的一颗颗星核,骤然转动开来,将无穷无尽宇宙光,播撒于大黑天禁忌笼罩的这方天地各处,与大黑天禁忌染化的飨气相重叠,甚至完全突破了大黑天禁忌笼罩的范围!
“轰!”
宙光爆发之下,大黑天禁忌演化的‘红宝帐”,瞬息支离破碎!
群生的面孔上,长出的一张张‘佛脸”,刹那间尽皆剥脱!
周昌触犯了大黑天的禁忌!
周昌直接打碎了大黑天的禁忌!
宙光中央!
周昌一条手臂起三尖两刃刀,一刀贯穿了漆黑门户,隔着虚空,与那朝着自己抹落的金刚钺刀猛然对撞!
大黑天禁忌与周昌本我宇宙,正面冲撞!
“嗡!”
无形无质丶偏偏又让人能感觉得到的力量,各自在周昌丶富元亨的心神间传荡。
周昌所感受到的,即是那大黑天禁忌仍试图沾附上自己的心念,强行抹除他意识的存在,然而,随着他宙光爆发而出,自身处于宙光覆护之下,那大黑天禁忌,却不过只是垂死挣扎,在宙光磨之中,不断消减,不断沦亡!
最终完全消无!
至于富元亨,感受便与周昌截然不同!
宙光于他而言,便似洪水猛兽!
他所掌持的大黑天禁忌,便是哪用来封堵洪水的泥土。
洪水势大!
而他的俗神力量,却在宙光复盖四野的一瞬间,没有了飨气支撑,失去了根基,被这滔滔洪水一冲,就有垮塌之相!
“大黑天乃是阴神!”
“离地百丈,近乎濒临正旌层次的阴神!
“即便在皇飨浸染之下,俗神威能跌堕,不复本来威能,但再如何削弱,它都至少相当于离地十馀丈的阴神了!
“如此一尊阴神禁忌,竟被他闯破了?
“竟被他一下就闯破了?!”
富元亨心神大骇,一瞬间就明白,这场争斗,胜负已分!
原本胜券在握的他,便是如今的那个失败者!
“哗—”
在宙光覆映之下,节节败退的红宝帐,此刻尽数收拢了。
红宝帐中,富元亨身影朦胧。
他没有任何与周昌缠斗的心思,瞬时收拢俗神力量,便欲脱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