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存于人心中的坟(6k,1/1)
顺子虽然觉得这位好先生是个厚道人,但也不认为,对方能有什么大能耐,能与‘龙须虎”那样手眼通到了五军衙门统领那样大人物跟前的强人相提并论。
他载周昌,是为了赚钱,倒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想法。
今下周昌忽然出声向他询问这些,反倒有些‘交浅言深”的感觉。
交浅言深,最是叫人尴尬。
但周昌毫不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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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跟着道:“是昨晚回去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
“矣,对。”顺子低着头,低声应着,他脑子里回想着昨晚的事情,又不自觉间有些走神。
“跌一跤,便跌成了这般鼻青脸肿的模样,好似被人拳打脚踢过似的?”周昌又问。
“是啊,先生。”
周昌点点头,不再多问,只是随意地向顺子出声提醒道:“那你今天回去的时候可得小心些看好路,莫要再摔到沟里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后头拉车的刚子,听着这话,不自觉抬眼瞅了周昌的后背,眼神有些复杂。
顺子回过了神,仍旧垂着脑袋,肩膀却忽地抖了抖。
昨夜之事,于顺子而言,绝不是一场过了就过了的噩梦。
而是一道阴毒的影子。
这道影子不断追迫着他,他今下才觉得喘过了一口气来,募然回望,却又再次看到那个阴影就在不远处,阴森森地盯着他!
周昌看着顺子的反应,他也未再多言。
一路上,几人都没有再言语什么。
本来放松的气氛,似乎被周昌几句话就给搅和了个干净。
绕过了几截青砖垒砌的残垣断壁,顺子最终将车停在了一条环境幽静的土路边,他指了指土路对侧那片茂密的古松树林,向下车的周昌等人说道:“先生,顺着这片树林往里走,就能见着公主坟的仪门。
“车拉不进去了,咱们走一段吧?”
“行。”周昌点点头,垂目观察土路上的车辙丶鞋印。
车辙鞋印都是一层叠着一层,将路上的泥土踩得坑坑洼洼,正说明这条路以往少有人迹,道路逐渐荒废,以至于土质变得松软,但今下聚集在此的人骤然多了起来,便在地上踩出了很多凹凸不平的痕迹。
“刚子,你在这里守着车,我配先生进里头看看。”顺子向刚子分配着活计。
刚子神色有些不满一一他也想陪着这位好先生进去看看,路上说不定会得几个赏钱,可顺子比他更早认知了这位先生,对方在先生那里,肯定比他更得信任。
是以刚子神色虽然不满,但仍是不做声地将事情点头答应下来。
“先生,咱们走吧。”顺子找了根木棍,在前头一边引着路,一边介绍起了这座公主坟,象是个导游,“往前好些年,这座公主坟都很少见着人影,也就在最近,来往这里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多是和那位木明星有关联的人,往公主坟这边走动,有时还会祭拜一番。
“最近这座坟吸引来了越来越多的达官显贵,有不少五飨衙门里的要员,都往公主坟来祭拜,
俺听说一一紫禁城里的皇帝老子,都偷偷遣太监来祭拜过嘞,不知道他们为啥祭拜这不知道哪朝哪代的公主—
“怎么会知道是哪朝哪代,不就是满清时期的公主格格么?”周昌挑眉问道。
他记得这座坟家的仪门上,就写着“固伦xx”的字样,固伦正是清朝公主的一类封号。
“看着是清朝的。”顺子摇了摇头,道,“但有人说是清朝皇帝加封的公主,在他加封之前,
人家躺地底下的时候,已经是公主了,也有人说,坟里头的公主并不是皇帝的闺女,那位公主姓孔,乃是忠于清朝的汉人,清朝皇帝念其忠贞,所以封为公主。
“具体是什么情况,俺也说不清楚。”
“这倒有意思了。”周昌笑着看向旁边的袁冰云,“会不会是个野坟,里头睡着是什么,谁都不清楚,只是以讹传讹地成了某位公主,后来经清朝皇帝不断加封,终于成了一位真公主了?”
“嘿嘿,那不知道”顺子挠了挠头。
袁冰云闻声,神色有些狐疑,
她的疑惑则是一一要是个野坟,昨夜从黑镜中看到,那坟冢周围来来回回挖了许多口洞,疑似是盗墓贼所留,这些盗墓贼在这坟里是要找寻什么?
野坟有什么好值得盗掘的?
自己这个应身似乎也是个盗墓贼,自己想找着什么东西?
今下有外人在场,袁冰云终究不好询问这些,便没有声。
此时日头渐高,阳光从高天上倾入林间,与这片茂密深林里的水汽一相逢,便有蒙蒙雾气从林中升起。
便在这朦胧薄雾掩映下,周昌看到了公主坟的那道仪门。
正与他先前借剪刀寻煞科门,在黑水盆中见到的坟家仪门一模一样。
一行人继续往里走。
沿途所见种种,皆与周昌在水盆中所见情形别无二致。
直至走到那座公主坟前,看着青砖严整垒砌起来的坟围,以及那坟墓封土堆上枯黄杂乱的草木之时,周昌心中忽掠过一阵凉意!
袁冰云这时亦看到了那座公主坟,她紧皱着眉,忽然转头,正对上周昌的目光。
一前头所见种种,都与他们在黑水盆里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
唯独这座坟,与他们在黑水盆中所见有很大区别。
攻应当还是这座坟。
但周昌等人在黑水盆中见到的这座坟墓四周,垒砌的青砖已然多处散失,残缺不全了,坟上的封土堆松松垮垮,虽也是枯草横生,枝蔓牵连,但封土堆及至四下,分明有一口黑的似盗洞一般的洞穴!
那样情形,与这座坟围严整,封土紧实的公主坟,却是截然不同的!
是这座坟墓不对劲?
还是昨夜起剪刀寻煞科门出了纰漏,以至于所见的公主坟,与眼下情形不一样?
周昌一面转动着心念,一面从衣袋里拿出了一副小圆框墨镜,戴在鼻梁上。
这副墨镜,得自b-2鬼楼,在新现世有照映他人鬼根的能力。
但在旧世,周昌戴上这副墨镜,所见其他任何人,自身都没有所谓的鬼神根器,人们皆由斑烂复杂的飨气聚集形成,飨气从他们身上发散,流散进虚空之中,或又从虚空当中,汇集入每个人的体内。
每个人都象是一个解不开的飨气线团,绞缠出更加杂乱无章的飨念世界。
除此之外,这副瑁色墨镜里,还藏着b-2鬼楼里那面镜中女子的人影,此刻随着周昌戴上这副墨镜,身影被斑烂宙光复盖丶娜丰美的女子,向他蹲身福礼一一它倒是入乡随俗,在新世和周昌招手打招呼,旧世便是这样蹲身福礼的招呼方式了。
这道美人影子,化为白光影子之时,可以瞬间消人活气,掠为己用。
化为血光之时,则能定住鬼类,镇压于镜片之内。
以此斑烂宙光形影显身,可以向他人传播灵魂拼图,
这副墨镜,实则相当于周昌的另一双眼睛,他自身的眼睛观测不到的情形,戴上这副眼镜之后,或有意外收获一一火鬼演生出的万里雷瞳,于周昌而言,亦有类似效用。
不过万里雷瞳更侧重于攻伐手段,与这副瑁色墨镜还有些不同。
周昌此时戴上墨镜,再去观察那座公主坟一原本坟山耸立的位置,在他戴着墨镜观测之下,竟然不见了那座坟山,唯有如丝如缕的飨气在彼处混杂成一团,难解难分,而这密密匝匝的飨念,又如长河一般横亘长空,落在远处林间的水雾之中。
彼处朦胧雾气里,那座公主坟也跟着朦胧,只显出了大概轮廓。
剪刀寻煞丶周昌肉眼丶瑁墨镜此三种不同方式,观测到的公主坟,亦是截然不同!
墨镜中呈现的公主坟,乃在更远处的密林间,且依稀只能看见轮廓,并不能看到其具体形貌,
周昌见状,抬步就往那处隐现坟家轮廓的林间走去。
秀娥不解其意,只是看看他往前走,便也跟看他走。
袁冰云看到那副出自鬼楼的墨镜,心中隐有猜测,眼神暗暗期待着,跟上了周昌的脚步。
唯有顺子一头雾水,只见这位好先生在公主坟前站了站,便戴上一副墨镜,一言不发地往别处走去,也只好满脸茫然地跟上对方。
周昌去向的那片深林间,其实并不冷清,反而还有些热闹。
三五个穿长衫戴瓜皮帽的老者各自手中托着一面罗盘,正聚在一块窃窃私语。
这几个老者鼻梁上,都架着和周昌鼻梁上那副小圆框墨镜一模一样形制的墨镜一一周昌戴这副眼镜,是为了从另一个视角看出公主坟的端倪,这几个老者,则都是瞎子,戴墨镜是了遮掩自己的眼睛。
看瞎子老者们拿着托盘,便知他们应该是会些风水堪舆之术的风水师丶算命师。
周昌从他们身旁经过,正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声:
“怎么又来一个年轻瞎子?”
“也是木小姐请来的人?”
“你们有没有测出这里的风水宝穴所在何处?不然问问那年轻人?”
这几个风水算命师,俨然是木明星请来的江湖能人。
他们在此地,似是为了寻什么“风水宝穴”。
周昌未与几个老者搭话,径直朝前走去,在临近墨镜照映出的公主坟轮廓之时,又遇到了一个人影。
那人手里托着一个托盘,鼻梁上未架墨镜,双目清明,正看着公主坟轮廓的风向,手指一面掐算,口中一面念念有词:“左青龙,右白虎,青牛作案头。
“明砂秀水,头前三十丈—
“应该是前头,应该是前头啊,怎么那坟山反而在我身后?”
这个并非盲人的风水师,正是先前与周昌等人同乘一车,江湖浑号作‘活罗经”丶‘五指量天”的王算命!
“真坟会不会就在你头前三十丈?咱们身后所见的那座坟堆,其实只是一个假坟,或许另有他用?”周昌站在王算命身后,冷不丁地接了两句。
王算命应与那些盲人算命先生一样,皆是被木小姐派来,测算此间‘风水宝穴”。
那几位盲人风水师,看来并没有多少真本事,至今都一头雾水。
反而是这个王算命,他所算出的风水宝穴,正在他前头三十丈的位置。
而其前头三十丈的位置,亦是周昌那副墨镜观测到的坟家轮廓所在位置!
身后骤然响起的声音,把王算命吓了一跳,
他朝前一个大跳,把手往腰间一抹,已然抽出了一柄‘山东攘子”,旋而回头警剔地看向周昌一行一一王算命的目光在周昌脸上定了定,一时没分辨出对方是谁,只觉得这后生长得俊俏,让他觉得熟悉。
待他看到后生身边的两个女子时,王算命顿时恍然大悟,向周昌说道:“是你啊!
“你那天—”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你那天不是跳下骡车了吗?怎么今儿又到这里来了?”
这算命先生眼神很好,但他先前着实也没有识出周昌,反而是周昌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媳妇,让他印象深刻,一眼就认了出来。
“回去也没赶上什么热闹。”周昌笑着糊弄了王算命一句,并未在当时刺杀亲王的事情上多费唇舌,转而道,“我听说公主坟里这里又有新热闹看,所以转来看看。
“怎么样,老先生可寻着木小姐请你们来找的风水宝穴了?”
“你这人,倒也是个奇人。”王算命手指虚点了点周昌,转而看向前头,他并不能如周昌一般,戴着墨镜可以看到前头有座若隐若现的坟家轮廓,但他算出了那个方位,才是这片陵墓风水宝穴所在位置,“你说的也很有道理一一咱们后头那座明面上的公主坟,说不定是个幌子。
“我算出来的风水宝穴,其实是前头的那个位置啊。
“咱们一道去看看?”
“走。”周昌说走就走。
几个人又沿着林间小路,往前走了三十丈,
周昌视野里,那座公主坟的轮廓,并未因为他逐渐走近而变得清淅。
坟家轮廓,反而变得愈发模糊,
直至他走到那片坟家轮廓所在位置之时,那片坟家轮廓,又如泡影般消散。
周昌跟着举目四顾,发现那座坟冢好似长了脚一般,在这瞬间,由他当前所在位置,移动去了另一个更远的位置!
与此同时,看着那罗盘,手上掐算不停的王算命,亦是惊出声:“这这这一一这怎么又不准了?风水宝穴又变去别的位置了,难道它还能长着脚不成?!”
王算命跟着朝向了周昌目见的丶坟家轮廓所在位置!
周昌抬起头,看着天上骤然变改方向的飨气河流,汇向远处再次落定的坟家轮廓,他笑了笑:“再去看看。”
说着话,他未有等待王算命,再次拔足奔向坟家轮廓落定的新方位!
看着他的动作,王算命的眼神也变得惊讶。
他本以为这人是来凑热闹的一一可今下见其行走的方向,正是自己算出风水宝穴变去的新位置!
此人莫非也通风水堪舆之术?!
看起来也有些造诣!
如此,一行人又去往坟冢落定的下一个位置,结果到达彼处之后,仍然扑了个空。
这般几次三番之下,周昌暂且停住了脚步,远望又一次出现于远处的公主坟轮廓阴影,他摘下墨镜,视野里,公主坟的轮廓再未出现。
在他身边,王算命神色茫然,看着手中罗盘,嘀嘀低语道:“奇哉怪哉每一次算出它的位置,它便跟着移转了方位,这处风水宝穴,莫非还能探知咱们的心思,跟着临时变幻不成?”
周昌摘下墨镜之后,眼中仍能看到飨念在四下流淌着,如同斑烂江河,只是戴着墨镜所见的飨气汇集于那座公主坟中的情景,此时再看不见了,他听到王算命的话,笑了笑:“或许正象你想的那样,这座风水宝穴可知你我心念,能随时变化方位,让我们寻摸不到它。”
“总归是在这片陵墓之中,木小姐有那么多人力物力,把这片陵墓全掘地三尺,找到那处风水宝穴,也不在话下。”王算命皱着眉道。
“未必。”周昌摇了摇头,眼有深意,“那座坟冢,未必就真在这处墓园之内。
“不信你出离此间,再用罗盘看看?说不定还能再别处寻得这公主坟的所在。”
“恩?”周昌的话,叫王算命无法明白。
他皱眉沉思起来。
“薛定谔的猫?”这时候,一直未作声的袁冰云,忽然开口说道。
“谁的猫?”王算命转头看向袁冰云,他更不懂对方所言何意。
幸而周昌完全能够理解,他向袁冰云点了点头,道:“我亦有此种猜想一一真正的公主坟,未必就在这片墓园之中,甚至未必就存在于现实里。
“它确是存在的,可能是存在于人们心念之中的一座坟。”
“存在于人心里的一座坟—”王算命将周昌的话复述了一遍,他神色茫然,继而悚然。
若真有那样一座坟,坟墓被掘开,将会发生什么?
它存在于人心里,岂不就是天定的想魔?!
周昌点到即止,未再继续这个话题,毕竟王算命今下是为木明星做事,他与对方把话说得清楚,对木明星倒是有好处,于他自己,又有什么利是?
那样上流社会的人物,能和密藏域的喇嘛勾连不清,也绝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
对方在图谋公主坟里的什么?
“怎么今下就只见你一位了?和咱们同车的那位唱家,叫曲静一的那个,他如今难道没在木小姐手底下做事?”周昌转开话题,向王算命问道,“我们那位同伴,密藏域的行脚商,叫罗布顿珠的,他现下在哪里,老先生是否了解?”
“那个密藏域的行脚商,到地方就被木小姐身边那位大喇嘛选走了。
“他身上带着几件好法器,大喇嘛看上了。”王算命对此倒也没遮瞒什么,他行走江湖,确能看出这个年轻人绝非庸手,今下与其结个善缘,日后未必没有用到的时候,“曲静一也跟着木小姐做事,今下和其他那些有能为的江湖奇人一道,帮着给木小姐‘护法”,嗬嗬嗬——说是护法,其实还是看家护院支挂子的活计。”
“看来你们这些通风水堪舆之术的老先生,便被汇拢起来,往这公主坟来为木小姐查找所谓“风水宝穴”了?”周昌道,“她身上那怪病,请了那么多人来看,莫非是看不好了,所以今下心灰意冷,提前给自己寻一处葬地一一”
“误误矣一一”王算命连忙拉住周昌,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毕竟是受雇于人家,领了钱的,你也不好在我当面,咒人家一个大活人这就要死了。
“这话被别人听到了不好,也会给你招来祸端。”
说到这,王算命把周昌拉到了一旁,压低声音道:“你还没看出来么?这位木小姐查找所谓的风水宝穴,其实就是那位不知身份的公主墓室所在啊!
“木小姐身边那位密藏域的大喇嘛,和我们都明着说了,木小姐的病,需要一味叫‘连阴子母芝’的药引子,非得是明砂暗点,秀水深流的风水宝穴里才能生长。
“这样的风水局,在京城周边,唯与这座公主坟相称!”
“原来如此。”周昌点了点头,向王算命又问道,“那位木小姐,您可曾见过了?
“她究竟是生了什么怪病?”
“没见过。”王算命摇了摇头,“只是走进她们驻京的办事处里,听着了更多的传闻一一都说这位木小姐,生的病其实是鬼缠身,她是被想魔盯上,害了诡病。
“不然哪里需要那位密藏域的大喇嘛,每夜为她诵经护法?
“那大喇嘛,就是在防着想魔上门,把木小姐的魂魄勾走啊!”
“哦一一”周昌拉长了声音,眼神里意味深长。
木莲洁身边的大喇嘛,便是多福轮。
多福轮的弟子,便是那般淫邪之辈,其上师又能好到哪里去?
想到前世那些女文青被密藏域的上师们骗奸,声称是与她们双|修的新闻,周昌联想当下,不禁觉得,木小姐会不会也在每夜与多福轮进行某种修行?
“你那是什么眼神?”王算命一头雾水地看着周昌。
周昌摇了摇头:“反正今下也算不出风水宝穴所在一一此事想来也很困难,非是一天就能解决的,天色也快到中午了,咱们找个地方,吃些饭食?”
王算命尤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行,吃什么?”
“顺子,你说吃什么?”周昌看向了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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