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舟继续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这条路很长,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随着他不断深入,他能感觉到四周的压力在成倍增长。
那些阴影怪物也变得越来越强,从一开始的一触即溃,到后来甚至能在他的死气冲刷下坚持片刻。
但,也仅仅是片刻而已。
在绝对的死亡面前,一切实力不如他的存在,都是土鸡瓦狗。
不知走了多久,当陈舟再一次将一波强大的阴影怪物碾碎后,前方的黑暗终于出现了变化。
一点猩红的光芒,在道路的尽头亮起。
陈舟加快了脚步。
穿过最后的黑暗,眼前出现的,是一片被血色浸染的洞府。
断壁残垣随处可见,地面上散落着大量破碎的尸骸。
一截比水缸还粗的巨型手臂,斜插在地上,黑色的鳞片上还沾染着血痂,手臂的主人不知是何等庞大的妖魔。
不远处,是一具残破的人形骸骨,看骨架应是一位人族修士。
他的胸膛被一根巨角贯穿,牢牢地钉在了一块石碑上。
更远处,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尸骸,有人的,也有妖魔的,堆积如山。
整个洞府,都弥漫着一股古老的杀伐之气。
鲜血早已干涸,变成了暗红色,但那股冲天的煞气,哪怕隔了无尽岁月,依旧让陈舟感到了一丝心凛。
“好恐怖的气息……”
陈舟停下了脚步。
仅仅是这些陨落在此地的残骸,其生前的主人,每一个的气息都远超六阶。
“七阶?甚至八阶?”
陈舟心里一凛,此地究竟是什么人的梦境?
一个陨落的梦境,残留的战场气息,就已如此恐怖。
他试探着伸出手,想去触碰一具离他最近的妖魔断爪。
这至少也是七阶大妖的残骸,若是能带回去一具,无论是喂给血菩提,还是自己拆了当献祭材料,都是巨大的收获。
然而,他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具断爪。
“捞不起来?”
陈舟皱眉,立刻释放了诡域。
灰色的雾气蔓延过去,试图将那断爪包裹带走。
但诡域同样一捞而空。
雾气穿过断爪,仿佛那只是一团空气。
连之前身处梦境夹层的织娘子都能被诡域锁定,如今却捞不住一根断爪?
“原来如此。”陈舟思索了一瞬,就明白了。
陨落的梦境,这本就是虚幻的,是过去的烙印。
这里的所见所闻,皆是虚影,无法触碰,也无法带走。
“所以,奖励不是这些残骸?”
陈舟收起贪念,继续往洞府深处走去。
越是往里,大战的痕迹就越是恐怖。
地面上沟壑纵横,墙壁上布满了利爪与剑痕,有些痕迹甚至割裂了空间,至今仍有细小的空间裂缝在闪铄。
在洞府的最深处,一片狼借的战场中央,三件破碎的法宝,静静地躺在地上。
其中一个鬼气森森的黑色陶罐,罐身上布满了裂纹,但依旧有浓郁的阴气在溢散。
不远处,是一柄断裂的浮尘,白色的尘丝已经脱落大半,却仍旧仙气飘飘。
最远的角落里,是一条黯淡的飘带,材质似云似雾,五彩的光华已经褪去,只剩下破败。
“这三件法宝……”
他能清淅地感知到,哪怕是这三件已经破碎的法宝虚影,它们散发出的气息,也远比自己身上的【业火千劫】要恐怖得多。
他再次尝试触碰,结果依然如故。
和那些残骸一样,它们也只是虚幻的投影,无法触碰。
这些,也不是奖励。
陈舟边走边看,缓缓穿过这片废墟内核,前方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楼阁。
楼阁通体漆黑,样式古朴,整体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
阁楼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血色大字。
戮仙祠。
祠门紧闭,门口两侧,矗立着两尊高达十丈的金甲仙兵雕像。
一尊仙兵面如冠玉,目似朗星,手持一对鎏金锏,神威凛凛。
另一尊仙兵蓄着连鬓胡须,面容粗犷,怒目圆睁,握着一柄门板般的宽刃大刀,煞气逼人。
这两尊金甲仙兵虽是死物,但散发出的威势之强,几乎能达到诡化三变的层次。
陈舟瞬间判断出了这两尊仙兵的实力。
“威势比我更强,但只是死物,是此地的门神?还是说系统的考验?”
就在陈舟打量着两尊金甲仙兵时,两尊仙兵雕像的眼眸中猛地亮起金光,活了过来。
“嗡——”
一尊金甲仙兵手中双锏微抬,挡住了祠门。
另一尊则将大刀横握,遥遥指向陈舟。
“此乃主人仙逝之地。”左侧持双锏的仙兵开口,声音洪亮,如同金石交击。
“外人不可擅闯。”右侧持刀仙兵声如闷雷,“还请速速离去,否则格杀勿论。”
陈舟停下脚步,感受着两尊仙兵气势。
虽然威势很强,但这类傀儡造物,似乎在漫长岁月中,内核阵法缺乏维护,实力有所磨损,几乎十不存一。
陈舟把仙兵和自己对比了一下,感觉自己能打过,那就不怕了。
都走到这里了,退去?
当然不可能。
“本座为何要退?”
陈舟声音冰冷,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了一步。
“大胆!”
“找死!”
两尊仙兵见状大怒。
“嗡——!”
灵气瞬间爆发,持刀仙兵一步跨出,手中单刀化作一道开天辟地的寒光,朝着陈舟当头劈下。
这一刀,足以斩断山岳,撕裂大地。
然而,陈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无声无息之间,诡域瞬间展开,死气化作吞天巨兽,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那道足以开山裂石的刀芒,在触碰到诡域边缘的刹那,便直接被死气侵蚀,瞬间瓦解。
“什么?!”持刀仙兵发出一声惊呼。
陈舟操控诡域收缩,没有任何技巧,单靠纯粹碾压力,瞬间施加在了两尊金甲仙兵的身上。
“咔——咔嚓——”
两尊仙兵脸上同时露出了骇然之色。
他们引以为傲的金甲,在陈舟的诡域碾压下,寸寸崩裂。
“你……你也是……神?”
“不可能!此界明明已再无……”
他们的话还没说完,诡域已然碾过。
“砰!砰!”
两声巨响,两尊高达十丈,威势几乎与陈舟相当的金甲仙兵,被诡域硬生生碾为了齑粉!
金色的粉末,洋洋洒洒地飘落一地。
然而,陈舟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太简单了。
“不对劲,明明有接近诡化三变的实力,哪怕再被磨损,也不可能如此轻易被诡域碾碎。”
果然,下一刻,异变突生。
那些被碾碎的金色齑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在灰雾中重新汇聚。
片刻之后,粉末塑形。
两尊金甲仙兵,完好无损地,再次出现在了原地。
“不死之身?还是说,只要在这戮仙祠内,他们就是不灭的?”
陈舟正欲再度出手,彻底抹去它们的存在时,那两尊刚刚重塑的仙兵,却没有再动手。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震惊。
紧接着,在陈舟诧异的目光中,两尊金甲仙兵扑通一声,齐齐单膝跪地,低下了头颅。
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属下,参见神尊!”
“原来是我神族之后,多有得罪,我等奉命守护祠堂,不知是大人降临,还望恕罪!”
“神族之后?”
陈舟眉头微挑,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们,如何识出我来?”
仙兵保持着跪姿,躬敬地回答:“回禀大人,您身负我族至高无上的神之血脉,我等绝不会认错。”
“何以见得?”
“是您方才使用的力量。”持锏仙兵解释道,“那股执掌生死的领域之力,正是我族真神神通的显化!”
持刀仙兵也瓮声瓮气地补充:“我等被主人制造出来,内核阵法中唯一的最高指令,就是抹杀一切试图靠近的外族。
“而方才,大人的真神神通触及我等内核,我等才知晓,是自己人。”
“我等守护于此,灵智愚钝,竟误将大人的神威当做了外敌入侵,还请大人降罪!”
神之血脉……真神神通……
陈舟目光闪动。
是指诡域和死气吗?
他继续问道:“这仙祠之后,是什么?”
“回禀大人。”持锏仙兵答道,“我等不知。”
“不知?”
“是。”持刀仙兵接过话头,“我等只是主人制造的守门傀儡,唯一的使命就是守护此门。
“我等没有权限,也从未踏足过仙祠内部半步,更不知晓其中有何物。”
陈舟眉头微皱:“你们的主人是谁?”
“主人……”两尊仙兵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是神。”
陈舟:“……”
废话。
持锏仙兵赶紧道,“我等的记忆中,没有主人的名讳,我等……一概不知。”
陈舟沉默片刻,换了个问题。
“你们在此,守候多少年了?”
这个问题,似乎又难住了它们。
过了许久,持刀仙兵才不确定地开口:“……记不清了。”
“这里的时光是凝滞的,我等的记忆也时常磨损。”
“不过……”持刀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根据我哥俩内部内核阵法的磨损程度来推算,保守估计,怕是也得有……数万年了。”
数万年!
陈舟的心猛地一沉。
仅仅是两个守门的傀儡,就存在了至少数万年。
它们的主人,又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而这片地界,就是那所谓的神陨落后留下的梦境吗?
陈舟不再多问,这两尊傀儡显然知道的有限。
他准备亲自去探一探真相。
陈舟问道:“既如此,那现在本座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当然!”
两尊仙兵慌忙让开了道路,态度躬敬到了极点。
持刀仙兵更是直接将单刀横于身前,躬敬道:“神尊大人,请进,我等,恭迎神尊!”
踏入戮仙祠的刹那,眼前的景象壑然开朗。
这里别有洞天。
天空是暗沉的紫红色,仿佛永远处于黄昏。
大地上没有泥土,而是铺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骨灰。
一株株散发着幽幽磷光的仙草从骨灰中长出。
在这片诡异仙境的中央,错落分布着数个大小不一的水潭。
有的水潭不过丈许,里面翻滚着漆黑的淤泥。
有的水潭则清澈见底,水面平静,只是偶有人面闪现。
陈舟的目光,径直投向了最中央,也是最大的那一方水潭。
那水潭足有数百丈宽。
潭中盛满了粘稠的血液。
血潭之中,不时有巨大的气泡翻滚而上,“咕嘟”一声破裂,散发出浓郁的鲜血芬芳。
而在那血潭的岸边,三道人影,呈三角之势,席地而坐。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奇特的吊杆,似乎正在这血潭之中,垂钓着什么。
陈舟的心,在看到这三人的瞬间,猛地一沉。
他停下了脚步,浑身的死气开始不由自主地戒备起来。
这三人……
他看向左边。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面容枯槁,气息阴沉。
在他的身旁,赫然放着个鬼气森森的陶罐。
此刻,那陶罐半浸在血水之中,被他当做了鱼篓。
陶罐时不时剧烈地振动一下,荡起一圈圈猩红的涟漪,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挣扎。
中年男子不耐烦地拍了拍陶罐:“安分点!”
陈舟看向右边。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丰神俊朗,额点朱砂,气质出尘。
一柄仙气飘飘的拂尘,正被他随意地搭在肩上。
而年轻男子的钓杆,最是奇特。
鱼线悬在半空,根本没有落入血潭之中,鱼钩上甚至没有挂鱼饵。
他闭目打坐,神游天外,似乎对能不能钓上鱼,完全不感兴趣,一切随缘。
最后一位,是一个身穿华丽宫廷装的女子。
容貌出尘,风华绝代,只是脸色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女子的肩上还拢着一条五彩飘带,凝光敛彩,无风自动。
她似乎有些百无聊赖,裸足正一下一下地轻点着血潭的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陈舟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能感觉到,这三个人的周身,缭绕着无比浓郁的死气!
其精纯程度,甚至远超自己。
他们和自己,是同类。
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