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怎么不过去那边躲着?”
刑岳疑惑,既然有更安全的地方,为何还要躲在这阴暗的巷道里?
九儿闻言,小脸立刻垮了下来:“挤不进去啊,心愿堂门口,还有整条街,从白天到晚上,全都挤满了来求愿的人。”
“他们好多晚上都不离开,就裹着棉被守在门口,就为了第二天能排到前面,成为那个有缘人。”
他越说越觉得憋屈:“心愿堂太火爆了,每天又只接待一位有缘人,然后就关门。”
“我们人小力气小,根本挤不过那些大人,我们还想去找那位大爷报恩呢,都挤不进去。”
九儿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小声问道:“你,你也有什么心愿吗?”
心愿?
刑岳愣了一下。
活着离开澜涛城,不要姑负赵副统领拼死放他出来的心意,这算心愿吗?
他马上在心里否定了,这更象是迫在眉睫的生存须求。
若说真正的心愿。
他脑海中闪过被铜毒侵蚀的荒芜土地,闪过枉死城外的白骨洪流。
最终定格在记忆中许多年前,那个商旅往来,虽然也有妖魔威胁,但至少秩序井然,能给普通人一丝希望的澜涛城。
“有吧……”
刑岳在夜幕里难得地笑了笑,带着苦涩,“大概,是希望澜涛城能变回以前的样子吧。
“没有这些怪病,没有梦游,没有铜毒,还是那个千岛郡百姓心中,最后的庇护所,最后的净土。”
他叹了口气:“这世上,谁又会真的无欲无求,没有一点点心愿呢。
“能在这种时候遇上你们,也算是一场缘分了。”
九儿在一旁听着,眼睛一亮:“那你可以去心愿堂许愿啊,把你的心愿告诉那里的大人们。”
二丫也用力点头,补充道:“对!心愿堂的大人们看着是有点怪,那个大爷特别凶,佛爷长得也吓人,但是但是他们心都很好的。
“他们给了我们丹药,治好了九儿哥,还让我们都成了修士,他们一定有办法的!”
是吗?
刑岳心里并不抱太大希望。
许个愿就能让天下太平?
就能让一座城池摆脱妖邪和怪病的困扰?
这听起来太过虚无缥缈,大概也只有这些未经世事的孩子会如此坚信。
九儿见他似乎不信,很认真地追问:“那你心诚吗?”
心诚?
刑岳一愣。
若是真能有此神迹,他甘愿付出一切,甚至赴死,算心诚吗?
他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地点点头:“应该,算吧。”
“那你实力如何?”九儿又问,脸上满是关切。
“三阶,心魇期。”刑岳回答。
在枉死城的矿洞里没日没夜地劳改,之前体内被白玉吸走的修为,反倒在这种压榨下慢慢恢复,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了一些。
九儿一听,显得颇为振奋:“三阶,那你机会很大啊,只要你心诚,说不定你就是明天心愿堂的有缘人!”
刑岳看着孩子天真而笃定的眼神,只是笑了笑,没有反驳,只当是安慰。
后半夜,几人挤在狭窄的巷道里,月光为被,相互依偎。
刑岳闭上眼,强迫自己浅眠。
许是疲惫到了极点,这一次他没有再做光怪陆离的噩梦,只是意识沉沉浮浮,勉强休息了几个时辰。
直到天光微亮,九儿轻轻摇醒了他。
小家伙熟练地掏出那个莹白的骨雕,摆在相对干净的地方,然后招呼其他小乞丐,规规矩矩地开始每日的朝拜。
“这是神尊大人,”九儿拉着还有些迷糊的刑岳,示意他也一起拜。
“要诚心拜神尊,大人才会保佑你,心愿才有可能实现。”
刑岳看着那骨雕,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具体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或许是昨晚那个噩梦里残留的印象?
他甩甩头,驱散这莫名的既视感。
看着孩子们虔诚的样子,他也跟着躬身拜了拜,心里却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果然,人在遇到自身力量无法解决的绝境时,总会不自觉地想要去祈求那些虚无缥缈,不知是否存在的神明庇佑。
但现实太过残酷,有个精神寄托,哪怕只是自我安慰,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一刻,刑岳感觉自己似乎有点理解成之山统领了。
灾厄苦难或许没有尽头,但人力终有极限。
之前他情绪上头,觉得那是懦弱和背叛,现在却品出了一丝无奈的苦涩。
或许,一直坚持着所谓信念,不肯低头的自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别人眼里,才是个不识时务的蠢货。
“走吧!”九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家伙拉起他就往外走。
刑岳心里一慌,他现在可是逃犯之身,这么明目张胆地走在街上?
“别怕,给你这个。”九儿似乎看出他的顾虑,塞给他一块脏兮兮的破布。
“蒙上脸,没人会特别注意你的。”
刑岳看着手里这块几乎没什么屏蔽效果的破布,一阵无语。
这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
清晨的街上已经渐渐有了行人,商贩也开始支起摊位,但确实没有多少人将目光投向他这个用破布蒙脸的怪人。
即便有人瞥了一眼,也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仿佛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人。
是九儿这群孩子起到了掩护作用?
还是这段时间澜涛城的居民早已习惯了各种怪人怪事,见怪不怪?
刑岳不得其解。
心愿堂所在的街道早已人山人海,各式各样的人挤在一起,有衣着华贵的家族管事,有气息彪悍的散修,更多的则是面带愁苦或期盼的普通百姓。
人群熙熙攘攘,全都翘首以盼。
刑岳三阶的修为在这里不算顶尖,但也足以让外围一些一二阶的修士感受到压力,下意识地让开些许空隙。
加之九儿像条灵活的小鱼般在前面引路,他们居然颇为顺利地挤到了人群的最里层。
奇怪的是,即便到了这里,周围的人也仿佛刻意忽略了他脸上那块可笑的破布,目光全都死死盯着心愿堂紧闭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