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岳感觉自己这两天过得糟透了。
自从被扔进这该死的哀嚎矿洞,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了两件事,挥动矿镐,以及忍受无休止的监视。
矿洞里阴暗潮湿,他如今却象个凡人苦力一样,一刻不停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
虽然身体上不会感觉到疲惫,但精神上真正让他濒临崩溃的,是那种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注视。
监视他们的,不是活人,而是一些惨白的纸人。
这些纸人都以剑宗弟子自居。
它们悄无声息地分布在矿洞的各个角落,无论你在做什么,只要一抬头,总能看到一双潦草涂鸦成的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地盯着你。
就在刚才,他正在卖力地挖掘一块坚硬的矿石,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浸湿了眼角。
他烦躁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脸,眼角馀光不经意地一瞥,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一个纸人,不知何时已经飘到了他身后不足三尺的地方,就那么静静地立着。
它的脸正对着他的后脑勺,眼睛仿佛能穿透他的头骨,窥探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
刑岳打了个寒颤,握着矿镐的手都有些发软。
更离谱的是上厕所的时候。
矿洞内有一个简陋的挖出来的茅坑,是他们这些囚犯唯一的私人空间。
可就在他蹲下解决内急,精神最放松的时刻,一股寒意突然从背后升起。
他心里一毛,猛地回过头,昏暗的角落里,一个纸人正歪着头,用那双永恒不变的死鱼眼看着他。
“警告你,别想偷懒啊,师兄吩咐过让我们看好你的。”
刑岳吓得一哆嗦,手上的感觉一热。
他感觉自己要是在那茅坑里多待上一分钟,这该死的纸人恐怕就要直接动手柄他拖出去了。
这哪里是囚犯,这分明是圈养的牲口!
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折磨下,他身上的伤势倒是因为采矿好得差不多了,但被白玉吸走的修为却暂时回不来。
他能清淅地感觉到,自己的境界已经从三阶心魇期,跌落到了二阶缠骨境。
但他没有放弃,他一直在等,等一个逃跑的机会。
今晚,机会终于来了。
深夜时分,当所有人都已疲惫不堪时,矿洞外突然变得骚动起来。
一团团幽绿色的鬼火飘了进来,照亮了整个矿道。
紧接着,一些穿着统一制服的村民走了进来,指挥他们这些囚犯将一车车刚挖出来的矿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材料搬运出去。
城里似乎又有什么大动作。
为了在管事面前争个表现,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冲上去帮忙,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刑岳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就是现在!
他混在扛着材料的人群中,低着头,尽量让自己显得和那些谄媚的囚犯一样积极。
他跟随着人流,冲同僚使了个眼色,第一次走出了这个让他窒息的矿洞。
外界清冷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
他看到,很遥远的地方正散发着莹白的光辉,那似乎是枉死城的内核局域,上次还在那看到传说中的龙鲤。
呵,多可笑啊。
传说的祥瑞降临在邪祟之地。
但他无心再想太多,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远处的黑暗,那里是城墙的边缘,是通往自由的希望。
他将肩上的材料往旁边一个囚犯身上一推,趁着所有人都在忙乱,一头扎进了旁边的阴影里,准备开溜。
然而,他终究是高估了现场的混乱程度。
“站住!那个穿黑衣服的,给老子站住!”一声尖利的的叫喊响起。
刑岳心里一沉,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胖管事正指着他的方向,唾沫横飞地大喊。
那是苏知远的旧部张富贵。
被发现了!
刑岳心里一急,再也顾不上辨认方向,拔腿就跑。
他身上所有的法器符录都已被收缴,天又太黑,只能象个没头苍蝇般在陌生的城里乱窜。
“有人逃狱啊!”
张富贵那一声大喊,整个工地瞬间炸了锅。
那些刚刚还在争相表现的纸人和苏知远旧部,此刻更是找到了新的立功机会。
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大声嚷嚷着,跑去找枉死城里能管事的人打小报告。
“神尊大人的犯人跑了!”
“快去通知红玲大人!”
“往那边跑了,快追啊!”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嘈杂声,刑岳心急如焚。
他慌不择路,一头冲进了一片弥漫着奇特清香的田地里。
脚下传来“咔嚓”一声轻响,他好象踩断了什么东西。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围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
“嘶嘶——!”
几条黑蛇从田埂间、作物下闪电般地蹿了出来,一个个昂着头,冲着他愤怒地吞吐着蛇信。
它们发出此起彼伏,饱含怒意的声音。
“谁啊!踩到我弟兄了!”
“弄死他!兄弟们,保护灵田,保护好灵田啊!”
“他的脚好臭!呸呸呸!”
“别动手,老大说了,不能随便伤人!快,小三,你去叫大姐头过来!”
一条看起来最机灵的小黑蛇嗖地一下,化作一道黑线,消失在了田埂的尽头。
刑岳没想到种地的蛇妖还能这么尽忠职守。
他想跑,但那些小黑蛇已经缠了上来,它们没有咬他,却用柔韧的身躯死死地缠住他的小腿,让他寸步难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女人气急败坏的怒骂。
“哪个杀千刀的王八羔子!敢动老娘的宝贝疙瘩!老娘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却身形矫健的农妇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正是被小蛇从睡梦中叫醒的张翠姑。
张翠姑一眼就看到了被小蛇缠住的刑岳,以及他脚下已经被踩断,还流淌着莹莹汁液的灵植,顿时火冒三丈。
“人渣啊!大人的灵田你也敢踩?
“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专干这偷鸡摸狗的缺德事!知不知道这灵田是神尊大人赐下的宝贝。”
刑岳又惊又怒。
他认得这个女人,正是前几日被押送时瞧见的,在田里劳作的农妇。
刑岳虽然认定对方是被邪祟蛊惑的傀儡,但也并不想伤人性命,他的目的只是逃。
他冷喝一声,挣脱不开腿上的束缚,便运起体内仅存的灵力,一掌拍向张翠姑的胸口,“给我滚开!”
他没想下死手,只用了三分力,打算将这个被蒙蔽的凡人击晕即可。
然而,面对他这志在必得的一掌,张翠姑连躲都懒得躲,只是柳眉倒竖,同样一拳迎了上来。
她的拳头上,包裹着一层翠绿色的灵光。
“砰!”
拳掌相交,发出一声闷响。
刑岳只感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从对方的拳头上载来,他那三分力的一掌,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被击溃。
紧接着,一股霸道无匹的劲力冲入他的经脉,震得他气血翻涌。
“噗——!”
他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张口就喷出一大口鲜血。
刑岳躺在地上,脑袋里一片空白,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被一个种田的农妇,一拳打倒在地?
他能清淅地感觉到,刚才那一拳中蕴含的灵力波动,赫然是二阶巅峰!
距离三阶心魇期也只差临门一脚!
一个种田的农妇,居然有二阶巅峰的修为?!
这合理吗?!
这他妈的合理吗?!
张翠姑一拳得手,还不解气,叉着腰继续骂骂咧咧:“就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敢在枉死城撒野?
“来人啊!不是,来蛇啊!把这小贼给老娘捆结实了,交给大人处置。”
她因为神明的恩赐获得了力量,为神明劳作实现了价值,整个人早就脱胎换骨。
“好嘞,大姐头!”
“保证完成任务,大姐头!”
小黑蛇得了命令,兴奋地嘶嘶叫着,三下五除二就将失魂落魄的刑岳捆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粽子。
此时,听到动静的村民,都纷纷围了过来,对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刑岳指指点点。
刑岳躺在冰冷的泥地里,感受着身上越缠越紧的束缚,和周围那些或怜悯、或嘲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刑岳,二十年玄水卫队长,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