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雅间。
嘭的一声,那位大人摔了手里的筷子。
“蠢货,都是一群蠢货!”
一场天衣无缝的布局暴乱,居然在成功的最后一步,被张鹤鸣一句话给毁了。
而且毁掉的不止一次逼宫暴乱,更毁了他为崔文升打造的苦逼人设。
他成功的将崔文升包装成一个左右为难,一切都是在皇帝逼迫下不得己为之的角色。
可那张鹤鸣一句,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给破的嘎巴稀碎。
想都不用想。
现在再去摊派下压赋税,那些百姓就会把矛头对准他们。
而更要命的是,皇帝的十日限令就快到了,淮安府里就住着大批锦衣卫和东厂的人。
“无妨!”
这位大人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再次开口。
“本打算让崔文升成为撕扯皇帝精力的那个人,但此人实在不堪大用,既然皇帝想杀那就送给他杀好了。”
他转头看向窗外。
“但就算杀了崔文升,这盐井依旧无法开工,这漕运依旧无法通航,我倒要看看杀了崔文升之后他要如何解决。”
拿下汪承载,杀了崔文升根本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传令泰州,既然淮安府没有乱起来,那就让泰州乱起来。
两淮都转盐运使司治所最早在扬州,但天启将其迁至淮安府。
下辖通州(南通)、扬州、泰州三司,都是产盐之所且以盐井为生之人甚众。
他很憋屈,准确的说他恶心的想吐。
因为他找不到能在棋盘上和自己对弈的对手,无论皇帝还是张鹤鸣都很...低级。
对,就是低级。
根本算不上棋手,而且手段极其垃圾不上品。
他悲愤的抬头看向窗外明月,对手难求,对手难求啊。
“朕不喜下棋,因为这棋盘之内的规则不是朕定下的。”
说完,伸手将面前马上就要输掉的棋局扫乱。
悔棋数十步,还偷棋子最后要输的时候把棋盘掀了。
“查的怎么样了?”
崇祯拿起一个苹果用手掰开,看了一眼后把带核的那一半给了毕自严。
“按照户部统计,大明一个成年人每年要消耗十斤盐,百斤盐售价在八钱银子左右,五口之家每年买盐所需在半两银子上下。
崇祯眉头微微皱了皱,贵了。
大明时期盐的产量己经很高了,这样的售价明显还是太贵。
“自万历西十五年起,大明推行纲运制,把零销分运的内商组织起来结纲行运,以圣、德、超、千、古、皇、风、扇、围十字编为册号,凡纳过余盐、资历雄厚的内商分别被编入十个商纲运销。”
“不入商纲者没有售盐的资格,想要盐引需先至官府缴纳盐课,凭盐引到指定盐场支盐,并在官府指定的范围内售卖。”
毕自严说完微微躬身。
“在这十大商纲之外,还有曲阜孔家售盐的商行。”
“十大商纲之内浙江商人占据半数,而这些人能绕过官府盘查,将盐运到指定范围之外,用的是孔家的名号。”
毕自严说到这里笑了笑。
“十大商纲的官盐储量不足也很简单,有人暗中鼓动北首隶的百姓腌制咸菜欲要售卖军中。”
“盐的储量被大量消耗,且因两淮盐的产量下降而导致市面无盐可售,而有人在暗中提前收购了百姓腌制的咸菜,盐价飙升那些咸菜的价钱也是水涨船高。”
“而且连带腌制咸菜的菘菜价格也是大福上涨,辽东人喜欢以菘菜腌制酸渍菜的习惯,但在北首隶被大批制成咸菜,从而导致如今辽东没有足够的酸渍菜储量。”
“满桂送来奏报,辽东军营若非有陛下从南方调集的干菜,现己无菜可用。”
崇祯闻言咬了一口苹果微微眯眼。
明朝的菘菜就是大白菜,酸渍菜就是后世东北的酸菜。
就连他都不得不佩服那些人的心智,一个布局能影响数个地域甚至是整个大明。
可惜,这所谓的心智不是用来兴盛大明的。
毕自严再次躬身开口。
“广东佛山镇一带桑基鱼塘做的很好,尤其桑园围最为出名,当地百姓纷纷推田耕塘,有十倍禾稼之称。”
“单单佛山镇、顺德、南海、番禺一带就有近二十万亩桑基鱼塘。”
他抬头看向崇祯。
“不得不说这一点广东做的不错,很不错,但如此大规模耕种大明的丝绸价格却越来越贵,臣甚至在市面上都找不到来自这几地的丝绸成品。”
“最后才发现,这些丝绸一部运至山东,从山东流向京城以及其他地域,而最大的部分则是运往濠镜。”
“卖给了西方蛮夷。”
崇祯看向毕自严。
“也就说,有些钱我们是看不到的,更追查不到?”
“更准确的说,哪怕他们从某地拿了无数钱财,但转头就运往了另外一个地方,哪怕能查到人也找不到银子?”
毕自严点头。
“臣初始自认为这天下没什么是臣不懂不知的,但自从真正了解了这孔家的手段之后,臣自愧不如。”
他摇摇头。
“臣有时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手段,暗中将广东偏远之地打造成丝绸之乡,但又让这所谓的丝绸之乡隐于水下。”
“能利用太仆寺从安南得利,也能利用漕运和西方人做贸易,有了大笔钱财就能拉拢当地官员。”
“能让当地百姓赚了银子,自然就会对他们死心塌地,淮安怕只是之中最不起眼的一处。”
毕自严很自傲,因为他有自傲的本钱。
但到了现在这一刻,就连他都不得不承认孔家的恐怖之处。
若非陛下的内帑足够充盈,将锦衣卫扩编洒向全境,这些隐藏在水面之下的事他到现在都不会知道。
“无需妄自菲薄,不是你不如他们,而是你心里装的不是这些龌龊。”
“手伸的够长手段够多,无非是得了太多不该得的钱,做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狡兔三窟罢了。”
崇祯说完看向毕自严。
“他是一个好向导,这样朕就不用一地一地的去挖。”
“而朕也能一根一根把他身上的刺拔了,就先从盐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