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后,凌川便把自己关在书房,开始琢磨东疆的作战策略,桌案上铺满了沿海地图和各类兵书,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苏璃见他如此投入,直接把饭菜送到书房,轻轻放在桌角,柔声道:“相公,先吃点东西吧!”
凌川抬起头,这才发现已是正午时分,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笑道:“有劳娘子了!”
苏璃见他面露疲惫,心疼地说:“就算再忙,也要注意身子!”她细心地将饭菜摆好,又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可就在这时,凌川却叫住了她,问道:“娘子可知道,这神都之中有谁了解东疆水师的情况?”
苏璃想了想,说道:“要说了解的人并不少,廷尉府和禁军之中,不少人都曾出自东疆水师!比如禁军的蓝统领,就曾在东疆服役多年。”
苏璃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真要说了解的话,他们都比不上那位!”
“那位?是谁?”凌川十分好奇,追问道。
“前任东疆水师主帅,张泊远!”苏璃的语气中带着敬意。
凌川想起,前几日廷尉府送来的情报中提到过,东疆水师上一任主帅名为张泊远,乃是一代名将,他执掌东疆三十万水师的时候,尚且能威慑东疆诸多小国,就算是大和帝国也要避其锋芒。
他一生历经大小战斗不下百场,虽然胜负参半,但却能稳稳守住东海沿岸不受帝国和海岛侵袭,将所有战火都挡在国土之外,在军中有‘东海屏障’的美誉。
然而,十年前,大和水军大举入侵,他率东海水师迎战,沂州、莱州、楚州三线开战,激战数月不休,双方将士死伤无数。
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据说海面上漂浮的战船残骸连绵数里,海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最终,东疆水师以数万将士战死为代价,挡住了这场数十年来最凶猛的入侵。
而战死者数万人中,便有张泊远的三个儿子,其中,两位义子,还有一个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本人,虽然捡了一条命回来,但也丢掉了一条手臂。
此战之后,他便带着几位儿子的骨灰,回到神都请辞,据说离任那天,东疆水师全体将士列队相送,东疆百姓沿途叩拜。
虽然情报中,只有几句简短介绍,可凌川却对这位老将的遭遇唏嘘不已。
他能想象到,一个失去三个儿子、又失去一条手臂的老将军,内心承受着怎样的痛苦,战争的残酷无处不在,这一刻,凌川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体会。
“张老将军住在何处?”凌川连忙问道,语气中带着急切。
“我们两家原本是邻居,我小时候,还经常去他们家里玩呢!”苏璃说着,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色,“张爷爷待我极好,每次去都会给我准备糖果点心。”
“我想去拜访老将军,娘子觉得是否妥当?”凌川眼神之中十分激动。
苏璃点了点头,说道:“要是其他人去,未必见得着他,但我去肯定可以!张爷爷自从卸任后,就很少见客了,整日待在府中,连朝中大臣的拜访都一概回绝。”
按理说,拜访这种德高望重的长辈,应该上午来,可凌川实在是等不了了,便拉着苏璃一起出门,由翠花驾车,在路上买了些礼品,便直奔老将军的府邸。
张老将军的府邸位于朱雀大街东侧的安仁坊,与被查封的苏府仅有一墙之隔。陛下念及老将军戎马一生,劳苦功高,封其为安国公,颐享晚年。
安国公府并不象预想中的那般奢华气派,青砖灰瓦,朴实无华,但,门前打扫得异常干净,连一片落叶都看不见。门前的石狮子历经风雨,已经有些斑驳,却更添几分沧桑厚重。
凌川扶着苏璃落车之后,并未立即进入安国公府。
只见苏璃双眼愣愣地看着旁边的一座府邸,这座曾经喧闹的府邸,如今已是门可罗雀,大门前长满了杂草,一片萧瑟,门楣上的漆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木质纹理。
大门之上的牌匾已经被摘去,门上还贴着刑部的封条,尽管过去了整整一年,但封条上的鲜红印章依旧无比醒目,象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霎时间,苏璃的目光被拉回到童年时光,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日子。
她仿佛看见父亲在院中指点哥哥练枪,母亲则是在教她做女红,虽然父亲常年在边关,后来哥哥也跟着父亲到了南疆军营,但,那种牵挂与等待,也是一种幸福。
每逢佳节,一家人团聚的时刻,总是充满欢声笑语。
直到一年前的那个夜晚,禁军与廷尉府冲进苏家那一夜的灯火通明,那一夜的哭喊声,那一夜的刀光剑影,至今历历在目。
哪怕已经过去了一年,可那一幕幕画面,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一年多以来,每每午夜梦回,她总会被那晚的记忆惊醒,浑身冷汗淋漓。
尽管她已知晓,这件事情的背后另有隐情,父亲是为了大周江山以身入局,可她依旧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那个曾经充满温暖的家,就这样在一夜之间支离破碎。
凌川轻轻拉着她的手,小声问道:“要不过去看看?”
苏璃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哽咽:“不了!”
回到家门口,却早已物是人非,靠近只会徒增悲伤而已。
这种感觉,凌川能够想象。他握紧了苏璃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走吧相公!”苏璃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转身带着凌川朝着安国公府走去。
表明来意之后,一名白发苍苍的老管家将二人带入府内。
凌川惊讶地发现,这偌大的国公府中冷冷清清,这一路走来,除了老管家之外,并未看到其他下人,庭院打扫得很干净,但缺少了寻常府邸应有的生气。
按理说,以国公府的地位,百十个下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这幅景象,着实让凌川没想到。
廊庑下的红漆有些剥落,园中的花草也显得有些杂乱,显然缺少专人打理。
苏璃也十分好奇,问道:“姚管家,怎么没看到府上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