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酒喝了许久,以至于散场之时,将对方送到门外的李景隆,返回身时,身体都有些跟跄。
又是一张大饼,但却是任何读书人都无法拒绝的大饼。
但李景隆是真的想把刘季篪捧到陕西布政使的位置,因为他将来的路,离不开武人的厮杀,更离不开文官的帮助。而陕西甘肃是他的基本盘,这儿更不容有失。
而且,李景隆的路注定与燕王朱棣不同。朱棣毕竟是姓朱的,他起兵也不是反叛,而是清君侧。朝中无正臣,内有奸恶。
这个说法,完全可以用老朱自己留下的预制大诰皇明祖训来自圆其说。藩王本就是保护皇帝,而如今皇帝受到了蒙蔽,要坏了江山,藩王自然要起兵。
别管信不信,但最起码能得到一部分人的拥护,一部分人隔岸观火,一部分人置身事外。
但李景隆呢?
他是大明的臣子,说不好听的就是朱家的奴仆!你有什么资格靖难?谁听的你?
朱棣可以不用顾忌后方,但他李景隆将来最怕的就是后院失火!
所以西安,兰州,甘州等地,断不容失!
忽然,站在后宅的月亮门前,李景隆停住脚步。
他抬起头,看着姣洁的月光,心中突然想起一个人。
“燕王,你在做什么?”
他在京师有消息来源,在北平同样有消息来源。可是北平那边的消息,却总是不咸不淡。因为朱棣就好似一个寻常的藩王一样,没有任何格外的动作。
没有动作才是最危险的!
后世人都说朱棣起兵是有很多无奈,但以李景隆对他的了解,这个时候的朱棣肯定早已在准备着,将来的事了。他是不甘心,只做一名藩王的。他也是不会甘心,对将来的皇帝俯首称臣的。更不会低下头,引颈就戮!
其实历史上,在晋王朱?刚病逝没多久,老朱就给新晋王朱济熺下了令,多多预备兵马,教手下的将领堤防燕王。而后又要派杨文去北平,接管朱棣的兵权。
不过时也命也,老朱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意识到他死之后这个儿子要搞事。但上天却没给他更多的时间,以至于他的孙子在即位之后,要面临的局势,比他想象想要凶险得多。
而且,无论是朱元璋还是后来的新皇帝,都错误的估算了朱棣手中的实力。
“不过”
李景隆背着手,仰望月光,脸上忽然露出几分诡异的笑容来。
“熥哥儿可不是建文呀!”
“他可比建文狠多了!”
想着,李景隆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凶狠!
历史上老朱死后,遗诏诸王不得来京奔丧,不让儿子们来,为什么?这里面充满了疑点!且不管其他,以现在这位东宫皇太孙的性子,他一定会让诸王全部来京。
不但诸王来,所有朱家男性子孙都要来。
而一旦来了,能不能回到封地,就是两回事了。
朱允熥那人,才不在乎颜面和名声。他那人最是厌烦麻烦,若是能快刀斩乱麻,那最好不过。
“别人是不敢不去的!”
李景隆低着头,慢慢前行,随意走进一处跨院,在葡萄架下座了,心中继续想道,“但朱棣应该是不会去他也肯定知道,一去京师,就是进了朱允熥布置的死牢!”
“我也必须撺掇着朱允熥,把这些藩王们都弄到京城。”
“但是”
嘡铛铛铛
骤然,一阵金戈铁马的琴响,铿锵而起。
李景隆瞬间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同时对着身后握刀的亲卫,轻轻摆手。
不远处,灯火映照窗棂,秀美人影依窗抚琴。
那道人影抱着琵琶,修长的手指挥动,声声传出。而且一浪高过一浪,咄咄逼人危机四伏刀光斧影
且又不是江南的靡靡之音,而是震慑心魄的十面埋伏!
一时间,李景隆竟有些心神激荡,已是听得愣住了!
十面埋伏!
自己此时所处的境地,不正是处处危机吗?
他在埋伏别人,也有人在暗中埋伏着他!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公爷!”
李小歪上前,低声道,“那边,是朝鲜那位奶奶的住处!”
“哦,是桂兰!”
李景隆低声一句,桂兰正是当年朱元璋赏给他的两位侍妾之一,出身朝鲜宦官之家的贡女。
当啷
最后一个音符落地,窗后的人影依旧怀抱琵琶,只是几缕青丝垂下,遮住了本就含糊的面容。
“走吧”
李景隆低头转身,但下一秒却又突然转身,而后大踏步朝前。
身后的亲卫下意识的跟着,却被李小歪直接拦住。
几步之遥,一撮而就。
李景隆缓步来到窗前,隔着窗户,在屋外廊下的长凳上坐下,“再来一曲!”
“公爷是要听高山流水吗?”屋内,桂兰起身行礼,娇声开口。
“不!”
李景隆摇头,“我喜欢烈一点的曲”
说着,他忽然一笑,“比如,秦王破阵乐!”
“倒是应景!”
桂兰在窗后说道,“太宗乃是李姓,公爷也是李姓。如今又身处西安大唐古都!”
“呵呵!”
李景隆一笑,但接着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住。
原本温和的目光之中,充满杀意。
她一个内廷出身的女官,被老朱赏到自己的身边,现在突然对自己说,你也姓李,你跟唐太宗一个姓,这儿又是西安,大唐的都城?
李景隆眯着眼,摸摸自己的鼻子。
不远处李小歪见到这一幕,将腰上的破甲锥抽出,反手握着
“可是秦王破阵乐,奴家不会!”
桂兰又道,“这十面埋伏,还是练了许久的!”
“哦,那你会什么?”
“奴家除了高丽朝鲜歌谣之外。会的就只有,前朝年间的董永遇仙记!”
桂兰的声音特别好听,款款道来,“就是民间的天仙配”
“哈!”
李景隆一笑,给了上前的李小歪一个眼神,后者垂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公爷您听过?”
“树上的鸟儿”李景隆随意开口,“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呵呵呵!”
屋内,桂兰捂嘴轻笑,“您唱的倒好,词儿也好。可是奴却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唱!”
“呵呵!也就这么一两句罢了!”
李景隆起身,背着手欲朝外走。
可是他的脚却没有动,身体也再度回转,看着窗内人。
吱嘎
纤纤素手推开窗户,露出桂兰那张白淅的脸来,还有那双略带几分埋怨的眼。
“奴可是姿色不好?”
李景隆微微摇头。
“奴可是不够婀挪?”
李景隆亦是摇头。
“那为何公爷数年都不碰奴?”桂兰看着李景隆的眼睛,“奴,是您的女人!”
说着,她站起身,放下怀中的琵琶。
长袖滑落,圆润的手臂伸出,拉住了李景隆的手。
“公爷不用奴的身子,是怕奴”
桂兰低头垂泪,“做了您的枕边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