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帅府会客厅。
空气中茶香裊裊,壁炉中散发出温暖的气息,墙壁上悬掛的猛虎图栩栩如生。
何应钦此刻浑身发冷,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让他握著茶杯的手,
都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
那张製作精美的请柬,就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东北保安司令部中外记者招待会”——这行烫金大字此刻在他眼中,
却比催命的符咒还要可怖。
他不是蠢人。
从踏入奉天车站的那一刻起,他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场堪称炫耀武力的兵工厂与科学院参观,
那份《大公报》上连篇累牘的英雄讚歌,还有此刻桌上这张轻飘飘的请柬。
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
一张无形的大网从他落地奉天后就开始了,在他毫无察觉间,已然收紧。
而他就是那只被诱入网中,即將被公开宰割的猎物。
“汉卿”
何应钦艰难的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这这是何意?
你我代表著东北和南京,兄弟之间有什么事,关起门来都可以商量。
何必何必搞得如此兴师动眾啊?”
他將“兄弟”二字咬得极重,希望能唤起对方的情面。
张汉卿笑了。
端起茶杯,吹散了漂浮的茶叶喝了口。
“何部长说笑了。”
他开口声音平稳,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疏离。
“家国大事岂能是关起门来,你我二人就能定夺的?”
“东北三千万父老,前方浴血奋战的十万將士,
还有全国四万万翘首以盼的同胞。
都有权利知道。”
“他们都有权知道,在这场决定民族命运的战爭中,
谁是功臣,谁又是罪人。”
每个字都像重锤,狠狠敲在何应钦的心上。
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惨白。
明白了,从始至终。
张汉卿根本就没打算跟他谈。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
一个为他,为他身后的华夏南京政府,精心准备的,政治绞刑架。
“不我不能去!”
何应钦霍然起身,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
“我是华夏南京政府的特使,我的行程需要向委员长请示!
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
会客厅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戴安澜一身戎装,笔直的站在门口,
身后是两排荷枪实弹的卫兵,眼神冷冽如刀。
“何部长,”戴安澜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少帅的记者招待会,关乎东北抗战大局,也关乎南京与地方的团结。
我想您作为南京特使,没有理由缺席吧?”
话说得很客气。
但那腰间的手枪,和身后卫兵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却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
何应钦的心,沉到了谷底。
自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这里是奉天,是张家父子的地盘。
在这里,他就是那只被拔了牙的老虎,只能任人摆布。
“好好我去。”
像是被抽乾了力气,颓然坐回沙发上,嘴里喃喃自语。
他想立刻给南京发电报,將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委员长。
可当他拿起电话时,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的忙音。
“何部长,真不巧。”
戴安澜適时插话脸上掛著公式化的歉意,为了防止俄军间谍的窃听,
全城的国际长途线路都在进行紧急维护。
恐怕要等记者会结束之后,才能恢復了。”
何应钦,彻底绝望了。
像尊泥塑的菩萨,呆坐在那里任由恐惧將他吞噬。 窗外,夜色渐深。
奉天城內,无数的报社印刷机,开始疯狂地运转。
一份份《大公报》的號外,被连夜加印出来,送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送上开往全国各地的火车。
“明日上午十点,少帅张汉卿將代表其父亲,
召开华夏东北保安司令部对外记者招待会,就华俄战局及东北未来,发表重要讲话!”
这个消息,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整个华夏,乃至整个世界的目光,在这一刻,都聚焦到了这座,
位於远东的工业重镇。
人们在猜测,在议论。
这父子俩刚创造了生擒俄军元帅军事奇蹟,究竟这次要向世界宣布希么?
是乘胜追击,向俄军全面开战?
还是选择妥协,用战俘换取和平?
没有人,能猜到张汉卿的真正意图。
更没有人知道,在这场举世瞩目的发布会背后,隱藏著一场,
足以顛覆整个华夏政治格局的,惊天阳谋。
翌日。
奉天,东北保安司令部,礼堂。
距离记者会,还有半个小时。
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座无虚席。
来自路透社、美联社、塔斯社的外国记者,扛著笨重的摄像机,
抢占著最有利的位置。
国內各大报社的记者们,则拿著纸笔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兴奋与期待。
镁光灯,如同夏夜的繁星,不停地闪烁著。
將整个会场,照得亮如白昼。
后台的休息室里,何应钦面如死灰坐立不安。
一夜未眠眼窝深陷,看起来像是苍老了十岁。
每一次快门的“咔嚓”声响起,敲在他的心臟上。
外面那些闪光灯,就是为他准备的行刑台。
十点整。
在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中,少帅身著戎装缓步走上了主席台。
步伐沉稳有力。
脸上带著从容的微笑,眼神平静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好奇或探寻,
或不怀好意的脸。
没有立刻开口。
而是先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各位来宾,各位记者朋友,各位关心著华夏命运的同胞们。”
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清晰而洪亮。
“我张汉卿,首先代表我父亲张作霖大元帅,代表东北三千万父老,
代表前方浴血奋战的十万將士,感谢各位的到来。”
没有提任何,关於战爭的细节,也没有渲染胜利的喜悦。
而是先將自己,放在了一个为国为民的位置上,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台下的记者们,都有些发愣。
这和他们预想的开场白,完全不同。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东北军歷经血战,先后挫败了日本关东军的狼子野心,粉碎了俄军的钢铁洪流。”
“我们用鲜血和生命,捍卫了国家的领土,捍卫了民族的尊严。”
“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沉痛。
“战爭,还远没有结束。”
“前方將士在流血,后方百姓在流泪。”
“支撑这场战爭的,不仅仅是枪炮和子弹,更是我们整个华夏民族,
万眾一心的凝聚力。”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
目光缓缓转向了,坐在第一排,面色惨白的何应钦。
“今天我们很荣幸,请到了来自南京国民政府的特使陆军部长,何应钦何部长。”
他微笑著,向何应钦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下面,就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何部长上台来,代表中央政府,
讲几句。”
唰!
一瞬间全场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何应钦的身上。
何应钦,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自己的审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