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练，寒霜却丝毫侵不入领主小屋内融融的暖意。
烛火跳跃，将两道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项明一直安静地听着，耳边是安德莉断断续续、呢喃般的述说。
她说到宫芙翩如何出尔反尔，如何贪婪地试图索取更多，又如何在她即将离去时像赶虫子一般——
她的声音起初还算平稳，但渐渐地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嘴角始终蕴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手掌轻轻复上她因紧绷而微微握拳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安抚性地摩挲着。
他能清淅地感受到，掌下那略显冰凉的手指先是僵硬，随后便慢慢放松下来，甚至依赖般地汲取着他掌心的温度。
他看着她的表情从最初的严肃，到逐渐染上生动的情绪，最后甚至抬起眼，那双总是清澈坚定的淡棕色眸子里，竟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寻求认同的委屈，望向他。
项明的心弦被轻轻拨动着。
故事说完了。
安德莉眸中的波澜渐渐平息，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却又染上了绯红。
项明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骑士少女罕见的娇羞情态，那染上绯红的脸颊在烛光下美得不可方物。
她似乎这才意识到两人过近的距离和交叠的手，视线开始躲闪，试图从项明的手掌中抽回自己的手。
待她开始有了小动作，他心中莞尔，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放过了那只已然变得滚烫的小手。
神情转为正式，项明清了清嗓子。
听了这么久，他觉得该是自己表态的时候了。
“安德莉，宫芙翩此人，我自有计较。她今晚必定要为此事付出代价。”
安德莉一惊，猛地抬头，急切道：“领主大人！刚才所言仅是我的个人感受与判断，请您勿因我的一面之词而影响决策，这并非——”
“不不不！”项明果断抬手打断她，语气沉稳而笃定，“首先，这绝非小事。她侮辱我的骑士，便是践踏我的尊严，挑战中夏领的威信。其次，”他话锋一转，“这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大致描述了一下局域频道里此刻乌烟瘴气的景象。“安德莉，你要明白，无论在哪个世界，随波逐流、人云亦云者总是绝大多数。那么，这股流”是由谁引导的呢？”
“是宫芙翩吗？”
“还是那些藏在暗处，嫉妒我们实力，巴不得我们栽跟头的领主们，比如李潇风之流？”
项明抛出问题，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欣赏着她专注思考时微蹙的眉头，看着那脸颊上的红晕因投入而缓缓消退，如同晚霞渐隐于天际，别有一番动人风韵。
安德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再次撞入项明那带着欣赏的目光中，心跳没来由地又漏跳了一拍，有些慌乱地垂下眼帘。
“领主大人，”她稳住心神，依据自己的判断回答，“我认为，幕后推手更可能是那些榜上有名，却对您位居榜首心怀嫉恨的领主。”
项明赞许地点点头，随即却又摇了摇头。
在安德莉疑惑的目光中，他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是他们。但为什么，这股流”不能由我来引导呢？”
“尽管他们此刻似乎人多势众，尽管我暂时无法在物理上触及他们，尽管我一天只能在频道里发言三次——”
“但是，”他声音微微提高，带着强大的自信，“现在，我才是真正的顶流”！五榜第一的名次每分每秒都在为我宣扬声名，万界意志的全区公告早已将项明二字深深刻入每个领主的心中！”
他看着安德莉的眼睛越来越亮，项明笑意越来越浓，她总是这样抵抗不了任何与荣誉有关的诱惑。
“而现在，你又为我带来了这样一个完美的反派角色—一一个短视、贪婪、
主动跳出来搅风搅雨的宫芙翩。我正好可以借此东风，顺势而为，将这股歪流彻底扭转为对我有利的大势！”
“所以，这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一件好事。有三义领周义韦那般识时务的合作者，自然也有宫芙翩这等自掘坟墓的蠢材。
我甚至要感谢她，在这个关键时刻跳得如此之高，将那些藏在阴沟里的鼠辈一并引了出来。”
安德莉的呼吸微微急促，语气变得炽热而坚定：“领主大人，请您下令！我该怎么做？”
项明语气淡然，带着冰冷的理智，“很简单，直接去，粉碎她的领主之石。”
安德莉感到一瞬的目眩，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
但她立刻冷静下来，考虑得更远：“领主大人，她毕竟是您的同学，而且目前仅限于言语挑衅。若我们直接发动毁灭性打击，是否会在领主群体中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抵制？这对您的声誉——”
项明笑得有些肆意，“所以，我才要成为主导大势的人。当大势在我，他们所思所想的，便只会是如何顺应这股大势，而非逆流而动。”
随即，项明脸上的笑意骤然收敛，神色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愠怒。
安德莉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他的语气带着真切的恼火：“而且，那些考量都是次要的！”
“最主要的是，”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安德莉，一字一句道，“她侮辱了我的领民，侮辱了我最信赖的骑士。”
安德莉脸上严肃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看着项明那几乎从未显露过的、因她而动的怒气，听着他毫不掩饰的维护之言，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声，清淅得仿佛要撞出胸腔。
半晌，项明脸上那点恼怒，早已被安德莉这剧烈如擂鼓的心跳声驱散，化作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笑意。
可他刚要开口，却听到安德莉用极其郑重，甚至带着宣誓般语气的回答。
“领主大人，但更重要的，是她侮辱了您。请相信我，她将受到惩罚！”
这次，轮到项明怔住了。
第一次看到安德莉脸上带着怒意的严肃神情，一股复杂而温暖的情绪涌上心头，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一怎么反而象是被一位认真又护短的大姐姐给安慰了？
他突然想起之前称呼她“小安德莉”时她那激烈的反应，一个好玩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拖长了尾音的语调轻声说。
“那么，去为我斩灭敌人吧！”
他清淅地看到，安德莉那双漂亮的碧色眼眸瞬间睁得圆圆的，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羞赦、以及一种近乎狂乱的不知所措。
“咚咚咚咚咚——！”心跳声几乎要响彻整个小屋。
但看到眼前少女连耳根、脖颈都迅速染上绯红，几乎要冒烟的模样，他笑着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抱歉抱歉，是我又失言了，不该乱开玩笑。”他努力压下笑意，恢复领主的姿态，温和地挥挥手，“安德莉，去吧，按你的方式处理就好。”
安德莉几乎是跟跄着逃出了领主小屋，背影都带着慌乱。
她没敢直接去召集人员，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否不颤声讲完一句话————
下意识地绕到屋后，走到那片陈列着石矛和战利品的局域。
两枚狰狞的精英生物头颅悬挂在那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森然。
她深吸了几口夜晚清冷的空气，目光聚焦在那些粗糙的斩击痕迹上一她甚至能分辨出哪一道是项明亲手留下的，并不专业的痕迹。
慢慢地，剧烈的心跳终于平复，滚烫的脸颊也渐渐降温。
属于骑士的冷静与威严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她转过身，来到篝火旁，光已然变得锐利，朗声下达命令：“姬木，你们跟我来！火弓七，再点二十名五行弓手，随我出发！”
很快，一支四十人的精锐小队悄然集结，无声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小屋内的项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脸上的笑意尚未完全敛去。
半晌，他才象是忽然想起什么，轻轻搓了搓笑僵的脸颊，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深邃。
是时候了。
他意念一动，局域频道的虚幻界面在眼前展开。
安德莉已经出发，预计半小时内必有结果。
那么，他这边，也该开始引导这场风暴了。
渣滓们，准备好迎接你们无法抗拒的大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