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的幽深峡谷底部,郝仁正盘膝坐在一方刻画着繁复符文的寒玉台上。这里是古籍记载的天然“阴脉节点”,阳世与幽冥地府的壁垒在此处尤为薄弱,正是通往地府的最佳入口。
郝仁运转颜如玉所授秘法,周身气息逐渐收敛到极致。随着最后一道法诀完成,他感到神魂传来一阵轻微的撕扯感,下一刻,意识已然脱离肉身,以半透明的灵体状态悬浮在寒玉台上方。低头望去,自己的肉身依旧保持着盘坐姿势,被层层禁制保护着,这种感觉既奇异又令人心生警惕。
他不敢耽搁,立即催动挂在魂体脖颈处的“万化妖佩”。这件得自颜如玉的奇宝再次发挥了关键作用,混沌灵力模拟出的不再是妖气,而是一种精纯而冰冷的阴森鬼气,将他生魂特有的“阳气”完美掩盖。
一步踏出,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膜,周遭景象骤然变幻。
眼前不再是青岚宗的山清水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永恒的灰蒙。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死寂的光源不知从何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阴气与死气,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这便是幽冥地府,亡者的归宿。
一条宽阔无比、看不到尽头的土黄色道路蜿蜒向前,通向迷雾深处。这便是传说中的黄泉路。道路两旁,是汹涌奔流却诡异得听不到丝毫水声的浑浊河水,那是分隔阴阳的界河。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道路两旁那无边无际、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的赤红之花——彼岸花。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叶永不相见。那妖艳到极致的赤红,在这片灰蒙死寂的世界里绽放出惊心动魄的美丽,带着绝望与诱惑。每一朵花都在轻轻摇曳,散发出奇异的牵引力,诱惑着路过的游魂驻足、沉沦。
郝仁甚至能看到一些浑浑噩噩的游魂,眼神空洞地走向花海,身形逐渐消散,只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他谨守心神,混沌金丹即便在魂体状态也隐隐散发出一丝定鼎混沌、不染尘埃的道韵,帮助他抵御着那股无形的诱惑。
他不敢多看,顺着脚下这条唯一的道路向前走去。
黄泉路上挤满了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游魂。它们大多神情麻木,眼神空洞,步履蹒跚地向前挪动,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遵循着某种既定的轮回法则。偶尔有魂体发出凄厉的哭嚎或不甘的咆哮,但也很快便被这片天地的死寂所吞没。
“都往前走!别停下!”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郝仁抬头望去,只见前方出现了引路的鬼差。它们身着统一的、破旧不堪的黑色皂隶服,头戴尖顶高帽,面色青白,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这些鬼差手持散发着幽光的锁链或哭丧棒,机械地维持着队伍的秩序。
“这位差爷,我阳寿未尽啊!”一个游魂突然冲出队伍,抓住一个鬼差的衣袖哭诉道,“我还能活三十年,是你们抓错人了!”
那鬼差面无表情,举起哭丧棒狠狠打下:“黄泉路上无错魂!速速前行!”
游魂惨叫一声,被打回队伍中,再不敢多言。
郝仁低着头,混在游魂队伍中小心翼翼地前行。他能感觉到,那些鬼差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远超寻常游魂,至少也相当于筑基期的修士,领头的甚至可能有金丹层次。它们那空洞的眼神偶尔会扫过队伍,虽然万化妖佩的模拟天衣无缝,但郝仁依旧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丝毫大意。
“新来的?”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郝仁耳边响起。
郝仁心中一惊,转头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魂魄正看着他。这老者与其他麻木的游魂不同,眼神中还保留着几分清明。
“不必惊讶,”老者淡淡说道,“老朽生前是个算命先生,对阴阳之气格外敏感。你身上的气息……很特别。”
郝仁心头一紧,正要解释,老者却摆了摆手:“不必紧张,黄泉路上谁没点秘密。老朽只是提醒你,前面的望乡台和恶狗岭要格外小心,那里最容易看出破绽。”
“多谢前辈指点。”郝仁低声道谢。
老者叹了口气:“可惜啊,老朽算命一生,却算不到自己会在这个时辰离世。这就是命数啊……”
正说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个游魂突然发狂,试图逃离队伍,却被几个鬼差团团围住。
“我不管!我要回去!我娘子还在等我!”那游魂嘶吼着,身上竟然泛起一丝诡异的红光。
领头的鬼差冷哼一声:“执迷不悟!”手中锁链一抖,那游魂顿时惨叫连连,很快便被制服拖走。
老者摇头叹息:“又是一个放不下执念的。这黄泉路上,最要不得的就是执念啊。”
郝仁默默记在心中。这幽冥地府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越往前走,阴风越发凛冽。那风中仿佛带着无数亡魂的哭泣与哀嚎,直透魂体深处。道路两旁的彼岸花海在阴风中摇曳,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诱惑气息。有几个游魂抵挡不住,痴痴地走向花海,转眼间就化作点点荧光,被花海彻底吞噬。
郝仁运转混沌灵力护住心神,同时仔细观察着四周。他发现这些鬼差虽然面无表情,但举止间却透着一股疲惫感,仿佛这引渡亡魂的工作已经重复了千百年之久。其中一个年轻鬼差甚至在无人注意时悄悄打了个哈欠,被领头的鬼差瞪了一眼后赶紧挺直腰板。
“看来这地府的差事也不好干啊。”郝仁暗自思忖。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座模糊的桥影,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奈何桥了。桥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游魂们一个个等待着喝下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
阴风呼啸,卷起彼岸花的花瓣,如同血色的雪。四周是游魂无意识的呓语、鬼差冰冷的呵斥,以及界河无声的奔流。
森寒,死寂,诡谲,秩序井然却又充满绝望。
这便是郝仁对幽冥地府的第一印象。
他紧了紧心神,目光投向黄泉路那迷雾重重的尽头。忘川河,魂婴果,还有师尊暗示的“精神文明建设”……这地府之行,注定不会平静了。
第235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