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梦游般的声音，如同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
死寂的会场，在凝固了整整三秒之后，轰然炸裂！
但这一次，不再是震惊。
而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更加肆无忌惮的，充满了鄙夷与荒谬的哄堂大笑！
“我操！这也行？”
“这他妈是什么狗屎运！买彩票能中头奖了吧？”
“史上最丑陋的胜利，没有之一！简直是对武道的玷污！”
“赢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垃圾！靠运气能走多远？”
嘲讽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地拍打着擂台中央那道单薄的身影。
仿佛要将他彻底淹没，撕成碎片。
江掠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甚至没有去听裁判那含混不清的宣判。
在李莽瘫倒的那一刻，他的任务，便已经完成了。
他转身，在那片足以将人灵魂都吼碎的漫天嘘声中，平静地走下擂台。
一步，一步。
步伐沉稳，不疾不徐。
他穿过那片汇聚了无数或嫉妒或幸灾乐祸视线的选手区，最终，回到了那个属于他的，最偏僻、最阴暗的角落。
然后，坐下。
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仿佛刚才那场闹剧般的胜利，与他毫无关系。
仿佛这整个喧嚣的世界，都与他隔绝。
他如一尊石佛，坐于闹市，心如止水。
……
贵宾席上。
苏念薇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果汁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那张冰雕玉琢的俏脸上，最后一丝看戏的兴趣也已消失殆尽，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厌恶与鄙夷。
“跳梁小丑。”
她红唇轻启，吐出四个字，声音不大，却冰冷刺骨。
“靠着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和运气，又能走多远？”
“只会让真正有实力的人，觉得恶心。”
坐在她身旁的林傲天，眉头也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的不悦，并非源于江掠的胜利。
而是觉得，这样一个货色，竟然还能留在场上，继续玷污这场本该属于天才们的盛宴，这本身就是一种失败。
他甚至懒得再多看那个角落一眼。
……
选手区内。
一道身影，成了这片嘲讽海洋中，最独特的风景线。
“呜呜呜……掠哥牛逼！”
王胖子激动得涕泪横流，他那肥硕的身躯因为狂喜而剧烈地颤抖着。
他顶着周围所有人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辩解着。
“你们懂个屁！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我掠哥这叫大智若愚！你们这群凡夫俗子，根本看不透！”
他的声音，很快便被更巨大的嘲笑声所淹没。
但他依旧在嘶吼，像一个孤独的、扞卫着自己神明的狂信徒。
……
最高处的主席台上。
蓉城的城主，武道学院的院长，几位世家元老，看着这荒诞的一幕，皆是轻轻摇头。
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一场有趣的插曲。
一个运气好的小子，用一种不光彩的方式，赢得了一场不重要的比赛。
仅此而已。
不值得他们投入半分多余的关注。
然而。
就在这片代表着蓉城最高权力的区域中。
一位身穿灰色布衣，面容普通，气息却渊深如海，一直闭目养神的老者，却缓缓睁开了双眼。
司徒宏。
司徒家派来观察本次大比的客卿长老，一位真正的大宗师。
他的视线，没有落在擂台上，而是落在了自己身前那块小型的私人光幕上。
上面，正定格着江掠“踉跄”撞入李莽怀中的最后一帧画面。
“调出刚才一号擂台最后一分钟的战斗录像。”
他的声音沙哑而平淡，对着身旁的助手吩咐道。
“百倍慢放。”
助手不敢怠慢，立刻操作起来。
很快，那段在所有人看来都丑陋无比的战斗过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姿态，在司徒宏的眼前，一帧一帧地，缓缓流过。
起初，司徒宏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但当画面进行到第十秒时。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微微眯了起来。
画面中。
李莽的重拳擦着江掠的鼻尖挥过。
江掠那“狼狈”的闪躲，身体倾斜的角度，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七度。
这个角度，刚好能让他的重心偏移到极限，却又能在下一瞬间，借助身体的回弹之力，用最小的消耗，完成下一次闪避。
第二十秒。
江掠那个看似就要摔倒的“趔趄”，他左脚落地的位置，精准地踩在了李莽变招时，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那个唯一的发力死角上。
第四十秒。
他每一次“手忙脚乱”的躲闪，都像是被逼到了绝境。
可在百倍的慢放下，司徒宏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身体，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惊人的放松状态！
他所有的动作，都只用了完成闪避所需要的，最低限度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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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这哪里是狼狈？
这分明是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将“能量守恒”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的，恐怖的艺术！
最后。
是那致命的一击。
那“体力耗尽”的踉跄前扑，那“下意识”抬起的手肘。
在放慢了百倍的画面中。
那一步，不偏不倚，精准地卡在了李莽气血翻涌、全身力量都汇于一拳，导致胸前防御最为薄弱的那个千分之一秒的临界点！
那一肘。
角度、力度、时机，完美得如同一道冰冷的数学公式！
精准地，敲击在了人体三百六十个大穴中，最脆弱，也最能瞬间阻断气血运行的——膻中穴上！
轰！
司徒宏的瞳孔，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猛地关闭了光幕。
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抹难以置信的骇然！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此刻却闪烁着骇人至极的精光！
他没有声张。
但他的心中，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运气？
巧合？
狗屁！
这个少年，从头到尾，都在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玩弄着他的对手，玩弄着全场十万观众，甚至玩弄着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大人物！
司徒宏的视线，如同两柄无形的利剑，穿透了数百米的距离，穿透了喧嚣的人潮。
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个坐在阴影中，仿佛早已睡去的，孤高的背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