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水平轰炸，听起来吓人，但对于分散且有准备的地面目标来说，准头差得离谱。
日军指挥官的命令，更像是无能的狂怒。
“咚咚咚咚——！”
防空支援连的阵地上，幸存的九挺双联装高射机枪依旧在咆哮。
十八根枪管交替射击，滚烫的弹壳叮叮当当地跳出来，在阵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曳光弹组成的火网，像一道道逆流而上的红色长鞭，狠狠抽向天空。
剩下的日军战斗机不敢再低空俯冲，只能仗着速度优势，从侧翼高速掠过，进行骚扰性的扫射。
“轰！”
一枚航空炸弹落在了防空阵地不远处，掀起数十米高的土浪。
巨大的冲击波扫过阵地，将一挺双联装高射机枪连带着整个机枪班的战士掀飞了出去。
沉重的机枪在空中翻滚着，重重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而那几名战士，则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漫天烟尘里。
“二班！”
孙大茂的眼珠子瞬间血红，嘶吼着。
然而，战场上容不得半分悲伤。
就在日机投弹的瞬间，为了保证命中率，机身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滞。
“就是现在！”
一名机枪手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死死踩住射击踏板，将一整条弹链的子弹全部泼了出去！
一架九七式战斗机的腹部，瞬间被这道粗大的弹流贯穿。
飞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住，机身剧烈一颤，随即冒出滚滚黑烟，打着旋儿朝地面栽去。
“干得漂亮！”孙大茂吼道。
空中的战斗惨烈无比，但林无悔的目光已经从天上收了回来。
飞机是威胁，但不是目的。
他的最终目标，是那截趴窝的铁甲列车，是下川成弥和他那个所谓的铁道速射大队。
“马三！”林无悔抓起步话机。
“到！团长，我的迫击炮损失了十几门！”
“你再不想想办法，我可就真成光杆司令了！”
马三的声音带着一股火气，显然是被炸得够呛。
“别叫唤了，你的炮已经完成任务了。”
林无悔的声音很平静，“现在，给你一个新的任务。”
“组织一个敢死队，带上炸药包，给我把那乌龟壳炸开！从缺口杀进去，有没有问题？”
“炸药包？”马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咧嘴一笑，“没问题！这活儿我熟！团长你瞧好吧！”
“你亲自去？”
“废话！这种露脸的事，还能让别人抢了？”马三说完，直接挂断了通讯，显然是去召集人手了。
片刻之后，在几挺重机枪的掩护下，马三亲自带着一个排的战士，人人背着沉甸甸的炸药包，借着弹坑和地形的掩护，朝着铁甲列车匍匐前进。
“砰！砰！”
列车残存的车厢里，幸存的鬼子兵并非死人。
他们依托着坚固的车体，从射击孔里伸出三八大盖，进行着精准的射击。
一名正在快速跃进的战士，胸口猛地爆出一团血花，身体一软，向前扑倒在地，再也没能起来。
“狗日的！”
马三眼睛一缩，对着身后的机枪阵地打了个手势。
“哒哒哒哒！”
掩护的重机枪火力陡然变得更加猛烈，子弹打在铁皮车厢上，迸溅出密集的火星，压得鬼子抬不起头。
趁着这个机会，马三和剩下的战士们一个翻滚，成功贴近了列车车体下方，进入了鬼子的射击死角。
“快！安放炸药！拉弦！”马三低吼道。
战士们动作麻利地将一个个炸药包塞进车厢连接处和被炮弹轰出的薄弱点，拉开导火索，然后飞快地向后翻滚撤离。
“轰隆——！”
“轰！轰！”
接连几声巨响，沉重的铁甲车厢被狂暴的冲击波硬生生掀得跳了起来。
几处车厢壁被炸开了狰狞的大洞，黑洞洞的，露出里面惊慌失措的鬼子兵。
“冲锋号！”林无悔在指挥部里，透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果断下令，“狭路相逢勇者胜！全体都有，给老子杀进去！”
“嘀嘀哒——！”
嘹亮而激昂的冲锋号响彻整个山谷。
“杀啊！”
埋伏在侧翼的猛虎团战士们如同潮水般涌出，踩着冲锋号的鼓点，朝着被炸开的铁甲列车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车厢内，被爆炸震得七荤八素的下川成弥，被一名参谋拼命摇晃着苏醒过来。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车厢上巨大的破洞，和外面潮水般冲锋而来的八路军战士。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一股戾气涌上心头，下川成弥拔出指挥刀，嘶声力竭地咆哮：“天皇陛下板载！”
“帝国的勇士们，用手里的刺刀，让支那人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上最勇武的战士！”
残存的鬼子兵红着眼睛，纷纷挺起了刺刀，准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猛虎团的战士们率先冲进了车厢，两股人流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狭窄的车厢内，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
枪声、喊杀声、刺刀入肉的闷响声，交织成一片。
独臂的王德胜一马当先，他左臂的袖管空荡荡的，右手却稳稳地握着一把上了刺刀的步枪。
他一个跨步上前，用一种简单到极致的动作，猛地向前一捅。
噗嗤！
对面的一个鬼子兵根本没反应过来，刺刀就没柄而入，穿透了他的胸膛。
王德胜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开尸体，抽出刺刀。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侧面一道寒光闪过，一名鬼子狞笑着，将刺刀捅向他的腰肋。
独臂的劣势在这一刻暴露无遗，他根本来不及回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撞了过来。
是马三！
他用枪身格开鬼子的刺刀，顺势向前一送，自己的刺刀干净利落地捅进了那鬼子的喉咙。
“谢了。”王德胜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闷声道。
“都是自家兄弟，谢个鸡毛！”马三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林无悔在前沿指挥部，用望远镜冷冷地观察着车厢内的战况。
他发现了一个细节。
这批鬼子的战斗力，比起两年前他刚到这个世界时遇到的，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拼刺刀的动作虽然还有章法，但力量和狠劲儿都明显不足。
甚至有些鬼子的脸庞还带着一丝青涩，身材瘦弱，看起来就像是刚放下锄头的半大孩子。
这些补充兵，在身经百战、几乎全是老兵油子组成的猛虎团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一个照面下来，鬼子的防线就节节败退。
就在这时，天空中再次传来飞机的呼啸声。
日军航空兵做了最后一次努力，不顾一切地俯冲下来，又摧毁了两挺高射机枪。
但他们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一架战斗机躲闪不及，被地面集火的弹雨撕成了碎片。
天空中，日军航空队的指挥官看着地面上已经彻底崩溃的战局，和潮水般涌入列车的八路军，他知道，下川大队已经没有任何挽救的可能了。
再打下去，只会把自己的航空队也赔进去。
“八嘎……”指挥官屈辱地骂了一句，最终还是咬着牙，在无线电里下达了那个艰难的命令。
“任务失败……所有飞机，撤退！立刻撤退！”
剩下的几架日机如蒙大赦，狼狈地拉起机头，脱离战场，向着远方逃去。
天空，终于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