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老子打得就是精锐!”,营长们反应不一。
三营长王德胜第一个回过神来,他叼着烟斗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那只独眼里写满了惊骇。
打县城?疯了吧!那可是鬼子的老巢!
“娘的!团长!”
张虎的反应却截然相反,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满脸兴奋,“我就知道!跟着你准有大仗打!”
“打县城!过瘾!老子这把刀早就等不及了!”
炮兵营长马三也是双眼放光,搓着手,嘿嘿直笑:“团长,打县城好啊!”
“那城墙高,正好让俺新到手的那十几门炮开开荤!保证给它轰得明明白白的!”
看着打了鸡血一样的张虎和马三,一向沉稳的王荣光却没那么乐观,他紧锁着眉头,与王德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林无悔没有理会他们的激动,只是平静地看着所有人,又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泉河县城里,不止齐木大队。”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了几分,“根据地的情报,泉河县原本就驻扎着鬼子一个守备大队。”
“现在,齐木大队也缩了回去。也就是说,城里至少有两个大队的鬼子。”
“嘶——”
刚刚还兴奋不已的马三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两个大队?那至少也有一千五百多号鬼子,还不算伪军!这仗怎么打?
张虎也愣住了,他虽然好战,但不是傻子。
一个精锐的齐木大队就够喝一壶了,再加上一个守备大队和二鬼子以及后勤部队,兵力是他们的两倍还多,而且还占着坚固的城防。
“团长,我不是怕死。”一直沉默的王德胜终于开口了,他把烟斗在桌上磕了磕,烟灰落在地图上,声音沙哑而沉重,“但这个险,冒得太大了。”
他伸出唯一的手,指了指地图上的泉河县城:“第一,打县城,必然是夜战。夜里部队展开、指挥联络都是大问题,稍有不慎,自己人就可能打到自己人。我们全团的兵力撒出去,想在天亮前解决战斗,根本不可能。”
“第二,一旦枪声大作,天亮之后,鬼子的飞机肯定会来。咱们头顶上连个挡的都没有,就是活靶子。”
“第三,也是最要命的,”王德胜的独眼盯着林无悔,“泉河县周围,阳高、宁武,都有鬼子的重兵。一旦我们被拖在城下,援军几个小时就能赶到。到时候,我们就是饺子馅,想跑都跑不掉。”
王德胜的话像一盆冷水,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血的教训换来的,谁也无法反驳。
作战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林无悔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他等到王德胜说完,才缓缓点头:“老王说的都对。这些问题,我都想过。”
他看向门口一直肃立的林红梅。
“所以,在制定详细计划之前,我需要眼睛。”
“红梅!”
“到!”林红梅上前一步,身姿笔挺。
“给你两个任务。”林无悔的语气不容置疑,“第一,派人摸清钱家路那三座炮楼和一个据点的详细情况,包括鬼子和伪军的人数、武器配置、换防规律。”
“第二,派最精干的侦察员,想办法渗透到泉河县附近,我要知道城里城外的布防图,特别是齐木大队和那个守备大队的驻地、兵力构成、火力点位置。”
“能搞到多少算多少。”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我要看到报告。”
“是!保证完成任务!”林红梅没有丝毫犹豫,一个标准的军礼后,转身快步离去,没有一句废话。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半,林红梅准时出现在作战室。
“报告团长,侦察结果出来了。”她将一份手绘的草图铺在地图上。
“钱家路东段的三座炮楼,呈品字形分布,相距各约两公里。”
“每座炮楼里有一个分队的鬼子,大概十二三人,外加一个排的伪军,三十人左右。”
“火力方面,每个炮楼都有一挺九二式重机枪,其余都是三八大盖和歪把子,没有发现火炮。”
林无悔听完,嘴角微微上扬。这个配置,连他预想的一半都不到。
他看向马三:“老马,给你一个炮排,五门迫击炮,配合铁刃的兄弟,一个小时之内能端掉这三个炮楼吗?”
“一个小时?”马三拍着胸脯,差点把刚点上的烟给拍掉了,“团长,你也太瞧不起我老马了!十分钟炮火急袭,保证把那王八壳子给它掀了!剩下的就看铁刃兄弟的了!”
林无悔点点头,目光又落回到草图上。
“赞阳据点呢?”
“据点的情况复杂一些。”林红梅的手指点在草图中心的一个大圈上,“里面有一个小队的鬼子,五十人,一个连的伪军,一百二十人。不过伪军有个习惯,每天白天会有一个排的兵力出据点去周围村子征粮抢东西,傍晚才回来。火力方面,有一门九二式步兵炮,两挺九二式重机枪,防御工事比炮楼坚固得多。”
“一个炮连,十二门迫击炮,敲掉它的步兵炮和机枪阵地。”林无悔几乎是脱口而出,“剩下的,还是交给铁刃。”
“小菜一碟。”张虎在旁边听得直乐,这些钉子在他看来,确实不够塞牙缝的。
林无悔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他把那张草图推到一边,手指轻轻敲击着泉河县的地图。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了过去。
大家都明白,刚才讨论的,不过是开胃小菜。
真正的硬骨头,是这座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