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部，指挥部。
昏黄的油灯下，巨大的沙盘占据了房间的大半位置。
副总指挥背着手，粗糙的手指在沙盘边缘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地钉在沙盘上代表着红北县、磐县、正定县的三个区域。
这里，是整个晋中战局的核心。
副总参谋长手持一根细长的木杆，眉头紧锁。
“老总，从目前的情报看，日军第38旅团的麻北正龙，就像一条毒蛇，盘踞在这三县之地，意图很明显，就是想一口吞掉我们插进平汉线上的钉子。”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凝重。
副总指挥没有说话，只是鼻腔里发出一个沉闷的“嗯”声。
副总参谋长继续分析道：“但真正对战局起到决定性影响的，恐怕还不是这个麻北正龙。”
他手中的木杆移动，指向了另一片区域。
“是这里，日军的第35旅团。”
“这个旅团是鬼子的乙种常设旅团，战斗力极强。现在，它正死死地咬着我们新一团、新二团和772团。”
“林无悔那小子虽然把386旅的炮火拧成了一股绳，但要想啃下这块硬骨头，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一旦我们这三支主力部队被拖垮，或者伤亡过大，那么麻北正龙的第38旅团就能毫无顾忌地长驱直入，我们整个晋中布局，就全完了。”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沉重到了极点。
指挥部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谁都知道，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晋中的局面豁然开朗。
赌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副总指挥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
“硬仗，总归是要打的。”
“就是不知道，这一仗打下来，我们那三个团，还能剩下多少好兵。”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麾下将士的担忧与不忍。
就在这时，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
陈司令员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气息。
他这一进来，瞬间冲散了指挥部里凝重的氛围。
副总参谋长有些讶异地抬起头。
“老陈，看你这满面春风的，晋中前线有消息了？”
陈司令员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有消息了！而且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走到沙盘前，目光炯炯地看着两位老总。
“林无悔这小子，没让我们失望！新一团、新二团、772团，打出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胜仗！”
副总参谋长精神一振，脸上露出了几分期盼。
“哦？快说说，战果怎么样？”
他急切地追问：“是不是成功挫败了第35旅团的进攻？把他们打退了？”
在他看来，能将一个乙种旅团击退，就已经是一场了不起的胜利了。
然而，陈司令员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看到他摇头，副总参谋长脸上的那点喜色瞬间褪去，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难道……
“怎么？情况不理想？是打成了平手？”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还是……我们的伤亡太大了？”
平局，就意味着巨大的伤亡。用三个主力团的巨大伤亡换一个平局，那跟战败没什么区别。
陈司令员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才猛地一拍大腿。
“什么平手！我们是……全歼！”
“我们把小鬼子的第35旅团，连锅端了！一个都没跑掉！”
“什么？！”
副总参谋长手里的木杆“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眼睛瞪得滚圆。
“全……全歼？你再说一遍？是成建制全歼？”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可是一个满编的乙种旅团，不是什么二流的守备队！
一直沉默的副总指挥，此刻猛地转过身，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爆发出惊人的光亮，死死地盯着陈司令员。
他没有问过程，也没有问缴获，只问了最核心的问题。
“伤亡。”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
“我们的伤亡，有多大？”
陈司令员立刻收起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一份电报，神情肃穆地递了过去。
“报告老总！”
“此战，我新一团、新二团、772团，合计伤亡两千零一十七人！”
“歼灭日军第八十七联队、第八十八联队及旅团直属工兵、炮兵、辎重部队，共计八千七百余人！击毙日军少将旅团长齐步十三！”
“战损比，超过一比四！”
一比四！
当这三个字从陈司令员口中说出时，整个指挥部陷入了一片死寂。
副总参谋长倒吸一口凉气，他一把抢过电报，凑到油灯下，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仿佛要将电报纸看出一个洞来。
副总指挥接过电报的手，都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轻微颤抖。
他的目光扫过电报上的每一个字，当看到“全歼”、“伤亡两千”、“歼敌八千七”这些字眼时，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几下。
“好……好啊……”
他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眼眶竟有些湿润。
一比四的战损比！
还是在进攻战中，全歼鬼子一个乙种旅团！
这是八路军抗战以来，从未有过的辉煌战绩！
陈司令员看着两位老总激动的神情，也是与有荣焉。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之词。
“这个林无悔，真是个将才！奇才！”
“当初力排众议，把386旅这副重担交给他，现在看来，是咱们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这小子的大局观，这股子敢打敢拼的狠劲，还有他那一手化腐朽为神奇的指挥能力，了不得啊！”
“他没有辜负总部对他的信任！”
副总指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电报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口袋，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他重新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向那巨大的沙盘。
但这一次，他眼中的神色已经完全不同。
之前的凝重和担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到极致的锋芒。
“第35旅团被全歼，齐步十三兵败自裁……”
他低声重复着战报的核心内容，脑中飞速地推演着战局的变化。
“这么说来……”
他的手指猛地在沙盘上一点，正点在代表着日军第38旅团的那个小旗子上。
“麻北正龙的第38旅团，现在已经成了一支孤军！”
副总参谋长也反应了过来，眼中精光一闪。
“没错！第35旅团一完蛋，它侧翼的掩护和后路的保障，就等于被我们彻底斩断了！”
“它现在就是一只被拔了牙、断了爪的老虎，孤零零地暴露在我们的攻击范围之内！”
胜利的喜悦瞬间转化为了敏锐的战场嗅觉。
一个巨大的战机，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副总指挥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整个指挥部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查！”
“立刻给我查清楚，麻北正龙现在在什么位置！”
“他有什么动向！”
“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指挥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一场围绕着日军第38旅团的巨大包围网，已然悄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