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漪宁感到有些莫明其妙,怎么好端端的,就发火了?
不过爬山还是要继续的。
她跟在裴玄渡身后,仔细复盘了一下方才的对话。
难道说,是她话太多了?裴玄渡嫌她烦?
是了,裴玄渡平日里就是个喜静的性子,她犯了他的忌讳。
如此想着,盛漪宁一路上,也不敢招惹裴玄渡,安安静静不说话。
顺着山路越是往上,山风越是清凉,裴玄渡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忍不住懊悔起方才自己的失态。
她本就有些敬畏他,他不该凶她的。
她刚才应该被他吓到了吧?
裴玄渡脚步慢了下来,神色不大自然地回头看,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盛漪宁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的场景。
盛漪宁这会儿正蹲在石阶边小心翼翼地挖药草,不知何时,她已经采了山间的藤蔓编织了个草篮,此刻篮子里已放了好几簇药草。
裴玄渡站在石阶上,看着她认真专注的模样,有些气,却又忍不住笑了。
盛漪宁听到了他的笑声,有些错愕地抬眸,正好见到裴玄渡微弯的嘴角被抿成直线的神情。
但盛漪宁感觉得到,他好象不生气了。
裴玄渡这是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裴玄渡朝她走来,从她手中接过了草篮,又从怀里拿出一块白手帕,给她擦手上的泥巴。
他的动作轻柔温和,象是在擦拭着什么珍贵玉石。
盛漪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呼吸微窒,心中,突兀地升起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她壮着胆子问:“裴玄渡,你心悦的人是谁啊?”
裴玄渡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凝视着她:“盛漪宁,你觉得呢?”
盛漪宁心神俱颤,指着自己,“我?”
裴玄渡心中的郁气这才消散,但嘴上却依旧是不饶人,“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让皇上给你我赐婚,而不是旁人?”
盛漪宁欲言又止。
裴玄渡讥诮:“你以为那些区区流言,我平息不了?”
盛漪宁微微沉默。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裴玄渡竟然会对她情根深种。
毕竟她前世跟他压根没有交集,便以为,今生的交集都是她强求而来的。
对上裴玄渡略带控诉的目光,盛漪宁莫名心虚,但又实在觉得冤枉,“可是你说的那些,我都没有印象啊……”
裴玄渡幽幽看着她,“你就只记得给你齐王表哥挡剑的事了?”
盛漪宁感觉他有些阴阳怪气,虽然她的确也只记得这件事,但那也是因为,那一剑刺穿她的胸膛,实在疼得厉害。
“也不能这么说。就是,裴玄渡,有没有可能你记错了?这万一你认错了人……”
盛漪宁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弱,但她还是要说。
“毕竟你想娶的是你年少时的救命恩人,万一娶错了,你可别怪我。”
裴玄渡静静地注视着她,“我要娶的不是救命恩人,就是你,盛漪宁。你以为,谁都会将救命之恩与婚姻大事混为一谈吗?”
盛漪宁沉默,良久,才问:“所以你匆匆找皇上赐婚,不是因为想要平息流言,而是因为我在跟别人相看?”
裴玄渡默认了。
他就是被逼急了,从前想着先慢慢叫她动心再把人娶回家,可后来发现,再不把人娶回家,她都要对旁人动心了。
于是他便想着,先把人绑在身边再说,即便她对他没有感情,也能慢慢培养。
总之,她只能是他的。
盛漪宁仿佛重新认识了那位清冷如山巅雪的太傅大人,“你就没想过,我若是也有心悦之人呢?”
裴玄渡神色淡淡,晦暗眼底之下却藏着平静的疯狂,“那又如何?”
盛漪宁被他的眼神吓到了。
“你,你就不在乎吗?”
裴玄渡轻笑了声,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身后垂下的青丝。
他当然在乎,甚至有些瞬间,嫉妒得想杀人。
但他看向她时,却是眸色温和,声音如春风拂面,“没关系。就算你心里有人,我也会,一点点挤掉他的位置。”
盛漪宁禁若寒蝉。
裴玄渡轻声说:“淡竹跟我说了你以后的打算,你若是喜欢江南,日后我们也能常去江南小住,你若是喜欢行医,我便为你开医馆。但只有一点,盛漪宁,你别想离开我。”
盛漪宁愕然看着他。
她忽然间有些后悔,若早知道裴玄渡对她有这种心思,她不该招惹他的。
她并不讨厌他,可是,盛漪宁想到他前世与女帝的纠葛,并不想因为他跟女帝关系破裂。
“裴玄渡,你可是未来帝师,要三思而后行。你在玉京为官,位极人臣,怎么可能跟我云游四海?”
盛漪宁试图用家族重任来说服他。
但裴玄渡却只是注视着她,清冷的眉眼带着笑,“宁宁。我岂止三思。”
盛漪宁不由心头触动。
“日色将晚,你不是要画晚霞吗?快些赶路吧。”
他牵着她的手,一同朝云雾渐深的山巅行去。
其实原本他并不想那么快同她坦白的,他怕自己不为人知的爱恋一经袒露,那些深深压抑的私欲太过灼热,会将她给吓跑。
他原本想的是,等明年春日,他将她娶回家,她成了他的妻,他再象春风细雨般渐渐侵蚀占据她的心。
可时不我待,她还没嫁给他,就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他实在是等不了了。
盛漪宁任由裴玄渡牵着自己的手往上走。
其实,这样少年才高、清绝俊逸的裴玄渡,她怎会不心动?
若是今生燕扶紫对裴玄渡没有前世那般执念就好了。
盛漪宁心绪烦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凌云峰顶。
山顶有一个凉亭,站在亭中,环顾四周,有淡淡的云雾缭绕。
群峰独秀,众山皆小。
远处的玉京城在夕阳馀晖照耀中,巍峨壮丽,山河如画。
盛漪宁执笔绘画,将眼前所见胜景,一一描摹。
桑枝带了不少的纸笔,她在绘京都盛景时,裴玄渡却在她对面,画着她身后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