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大马路烤得发软，踩上去脚底板都得发粘。
校门口那一两百米，全是人。
铁板烧的滋滋声，油炸食品的焦香，还有麻辣烫的辛辣味，各种小吃摊的香气混在一起，对刚放学的饿鬼们进行无差别物理攻击。
“想吃什么？”陈悦问。
苏馨妍的视线在路边摊上扫射，鼻子抽动。
“油烟太重，糊嗓子。”她嫌弃地避开一个举着烤面筋挤过来的男生，顺手柄苏馨涵往身边拽了拽，“中午那碗面还在胃里顶着，现在不想塞碳水。”
陈悦停步，转身。
“那回家喝粥？养生，清淡，还能省钱。”
“驳回。”苏馨妍回答得斩钉截铁，“我这是碳基生物对能量的合理渴求，不是出家修行。喝粥？那我的嘴巴会抑郁的。”
三人走着走着。
苏馨妍的目光突然定住了，落在了前面一家便利店门口一个贴着海报的冰柜上。
海报上，一根巧克力脆皮的香草冰淇淋正冒着冷气，上面还挂着几滴水珠。
她停下脚步，扯住了陈悦的衣角。
“哥哥——”
这一声，拐了三个弯，甜度严重超标。
陈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是一眼，眉头瞬间皱起。
“不行。”
苏馨妍的小脸瞬间垮塌，五官挤在一起，那是“你不爱我了”的标准表情包。
“为什么呀！这么热的天，这是对夏天最起码的尊重！”她不服气的抗议，手指指向那个冰柜，满脸委屈，“它在召唤我，你听不到吗？它说它快化了，需要我去拯救它！”
陈悦转过身，面对着她。
“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他盯着苏馨妍的眼睛，“这两天你们就要来亲戚了。你是想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还是想喝那种难喝得要命的红糖姜茶？”
苏馨妍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她确实忘了这茬。或者说，在美食面前，大脑选择性地屏蔽了痛苦的记忆。
可那张海报实在太勾人了。那层脆皮巧克力，那种咬下去咔嚓一声的口感……
心里的馋虫没死透，反而在疯狂做仰卧起坐。
她转头看向苏馨涵，试图查找盟友。
“姐姐……”
苏馨涵站在马路牙上，目光早就粘在那冰柜上面了。
她虽然很自律，但这鬼天气实在热得人心烦意乱。她抿了抿嘴唇，眼神有些飘忽。
“哥哥……”苏馨涵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
陈悦眼神扫过来，没有任何波澜。
苏馨涵心里一紧，立马反水。
她拉住苏馨妍的手，换上一副长姐如母的端庄姿态：“哥哥说得对。身体要紧，忍一下就过去了。”
苏馨妍绝望了。
队友祭天，法力无边，但这法力全加持到陈悦身上去了。
“行，你们都清高，你们都了不起。”
苏馨妍垂头丧气，踢飞路边一颗石子，“我就是个没人疼的小白菜，地里黄，两三岁，没了娘……”
她哼哼唧唧地往前挪，每一步都走出了千斤重的架势。
路过便利店正门口。
苏馨妍的脑袋跟着冰柜转动，脖子拧成了猫头鹰，直到走出去七八米，还要回头行注目礼，那眼神，比生离死别还缠绵。
陈悦走在最前面。
身后那股怨气太重，重得快要把大马路压塌了。
就连苏馨涵，脚步也变得拖沓，眼神时不时往回瞟，虽然嘴上不说，但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
陈悦在心里叹了口气，认输了。
他停下脚步。
身后的两人差点撞在他背上。
“怎么了？”苏馨涵抬头问，眼神有些迷茫。
陈悦没有回答。他转过身，视线在两人脸上扫过。两双大眼睛，一双写满渴望，一双写满隐忍。
“在这等着。”
扔下这句话，他转身折返。
苏馨妍猛地抬起头，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
她抓着姐姐的手臂，疯狂摇晃，“我就知道！哥哥对我们最好了！”
苏馨涵被晃得头晕，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视线黏在陈悦宽阔的背影上，眼底全是柔得化不开的水。
没过多久，陈悦拿着一根冰淇淋回来了。他撕开包装纸，巧克力脆皮上冒着丝丝冷气。
苏馨妍嗷的一声，爪子就要往上扑。
陈悦手腕一翻，轻松避开。
“立规矩。”他举着冰淇淋，表情严肃，“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每人一口，解解馋，过过瘾。谁要是敢多咬，下次连冰棍皮都别想舔。”
“成交！”
苏馨妍答应得比抢红包还快，脑袋点得象小鸡啄米，“一口就一口！我有分寸！你知道的，我可是樱桃小嘴！”
陈悦把冰淇淋递过去。
苏馨妍凑上前，那张所谓的樱桃小嘴瞬间张开到了人类生理极限。
啊呜一口，咬掉了大半。
她幸福地眯起眼睛，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哼唧着。
“唔……爽……”
冰凉的奶油在口腔里化开，甜味冲击天灵盖。苏馨妍幸福地眯起眼，粉色的舌尖探出来，飞快地卷走嘴唇边沾到的一点巧克力碎屑。
陈悦看着手里残缺不全的冰淇淋，额头青筋跳了两下。
“樱桃小嘴？河马看见你都得喊声大哥。这一口下去，我看你是想把冰棍签子都吞了吧？”
苏馨妍艰难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被冰得直哈气，脸上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
“那是哥哥买的大嘛，显得我嘴大。这是视觉误差，懂不懂透视原理？”
陈悦懒得理她的歪理。他把冰淇淋递到苏馨涵面前。
“小涵。”
苏馨涵有些不好意思。校门口人来人往，共吃一根冰淇淋这种事，实在有些过于亲密了。
但看着陈悦那温柔的眼神，她还是红着脸凑了过去，轻轻咬了一小口。
香草的甜混合着巧克力的微苦在舌尖化开，似乎连心尖都泛起了甜意。
“谢谢哥哥。”
她退后一步，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陈悦收回手。
剩下的冰淇淋还大半，上面留着两个大小不一的牙印。
“行了，额度用完。”
陈悦没有任何尤豫。
他在两个妹妹直勾勾的注视下，张嘴，一口咬下去。
这一下，直接复盖了那两个牙印。
苏馨妍的口水，苏馨涵的温度，全被他卷进了嘴里。
“剩下的风险我来承担。”陈悦含糊不清地说道。
他吃得很快，三两口就把剩下的冰淇淋解决了，最后把光秃秃的木棍投进旁边的垃圾桶。
苏馨妍眼巴巴地看着，咽了口口水。
“哥哥，你自己吃了大半根！你不公平！”
“我是男生，没有生理期。”陈悦拍了拍手，理直气壮，“而且我这是在帮你们规避风险，算是牺牲。你应该给我颁个‘感动中国好哥哥’奖。”
“呸！独裁者。明明就是自己想吃。”苏馨妍小声逼逼。
骂归骂，但那一小口冰淇淋带来的满足感，确实压下了心头的燥热。
“走了，吃饭去。”陈悦带头往前走，“刚才那口冰淇淋只能算开胃，不算正餐。”
“那我要吃麻辣烫！”苏馨妍瞬间满血复活，跳到陈悦身边，“我要以此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可以烫，但是不能麻辣。”陈悦头也不回。
“我要加两份鱼丸！”
“加。”
“还要一瓶冰可乐！”
“那个绝对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再废话鱼丸也没了。”
“可恶！我要离家出走！这个家没法待了！”
三人吵吵闹闹的混入人群，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