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仅存的几根琴弦,发出不成调的杂音,为的是给创作争取思考的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木笼,开始了吟唱:
“高高的鹰巢啊,筑在云端之上;无畏的雄鹰啊,俯瞰茫茫山谷……”
他顿了顿,让那关于昔日荣光的短暂描述在空气中停留片刻,然后声音陡然转低,发出一声宿命般的叹息:
“昔日的荣光啊,如流云般飘散;仰望的囚徒啊,莫再痴痴期盼……”
汤姆唱着,视线不经意间又掠过了木笼的方向。
就在他唱到第二遍副歌时,汤姆眼角的馀光捕捉到——笼子里一直低垂着头的年轻人,忽然抬起了脸!
乱发后,一双原本空洞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他……!
他听懂了!汤姆的心里涌起一阵窃喜。
整个晚上,在维利兄弟慷慨的劝酒下,北境火酒灌进了每个人的喉咙。
歌声、粗俗的笑话、酒壶叮当碰撞的噪音,以及篝火的噼啪声混在一起。
汤姆醉得头重脚轻,视野模糊。
维利兄弟更是鼾声如雷,象两摊烂泥倒在火堆旁。
而汤姆最后的模糊记忆,竟是商人科莱带着笑意的脸凑到了他耳边。
科莱吐字清淅,也即兴创作了首歌。歌词钻进他混沌的脑海:
这古怪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小调让汤姆困惑,但醉意席卷而来,他很快失去了意识……
不知是火酒的烈性还是诡异的小调作崇,汤姆陷入了一夜混乱而骇人的噩梦——
当他再惊醒时,全身瘫软,刺目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
他呻吟着坐起身,当视线终于聚焦看清周围景象时,身体一凉:
木笼的门大敞着,里面空空如也!商人科莱和他的马匹,连同所有的行囊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不远处的灌木丛,昨天还豪饮大笑的维利兄弟,此刻赤条条地躺在那里,脖子上残留着深紫色的勒痕,脸上凝固着醉酒与惊愕混合的僵硬表情,显然是在毫无防备时被夺去了性命!
诸神在上!发生了什么?
汤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扶着树干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啪嗒”一声轻响,一个鼓囊囊的皮质小袋从他怀里掉落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
他颤斗着捡起来,解开系绳——里面是七枚亮闪闪的银鹿币!
昨晚混乱的片段在脑海中拼接:《垂落的羽翼》,笼中年轻人抬起的眼睛……还有科莱那首该死的、如同预言般的警告小调!
汤姆跟跄地后退半步,真相大白了——年轻人听懂了歌里的警告和暗示,他知道去君临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在烈酒制造的混乱中,他和精明的商人科莱达成了交易——科莱放了他,而他,则用维利兄弟的财物(也许还有更多)作为交换……
这七枚银鹿,是留给他“吹号人”汤姆的酬劳!
汤姆感受到了彻头彻尾的寒意——是的,他得到了前往君临的第一桶金,却无意中害死了一对兄弟……
他的琴弦,他自以为的“暗示”,真的成了杀人的利刃!
他死死抱紧破竖琴,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能证明他初衷的浮木。
在通往君临的剩馀路途中,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的,不再是《我们到君临去》的激昂召唤,也不是《垂落的羽翼》的悲怆隐喻,而是科莱即兴创作的诅咒般、萦绕不去的旋律:
君临。
当巨大的雄狮门与高耸的城垛终于撞入眼帘时,汤姆的心狂跳不止。
他下意识看了眼怀中的竖琴,差点要向它倾诉心声。
穿过厚重城门,君临的气息扑面而来。
——汗臭、马粪、香料、海风以及人群的酸腐气味。
汤姆深吸了一口,这浑浊的空气让他莫名地激动起来。
他来了!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势必要在这个世界的权力之都,站稳脚跟!
首要任务,是修复他的武器——竖琴。
他找到一家不起眼的乐器铺子。老师傅皮尔,手指粗糙得象老树根,接过残破不堪的琴时,眉毛拧成了疙瘩。
“啧,孩子,你这是刚从战场下来?”他嘟囔着。
汤姆花了一枚银鹿币,换来的是竖琴焕然一新。琴身被精心粘合打磨,断裂的琴弦被坚韧的羊肠线取代,重新绷紧在琴架上。
汤姆试拨了几个音,清亮圆润,甚至比从前更胜一筹!他打听到的老皮尔,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在这之后,他钻进一家喧闹的酒馆,另一枚银鹿币换来了填饱肚子的甜面包、浓稠的肉汤和一大杯淡啤酒。
他慢悠悠吃着,看着窗外的日头一点点西斜,直到夜幕降临。
吃饱喝足,终于要开始第一晚的谋生之路。
汤姆拐进了在暮色中渐次亮起烛火的街道——丝绸街。
高低错落的妓院门口,衣着暴露或含蓄的女侍倚门而立,眼神或热切或慵懒地扫视着行人。
这并非汤姆心之所向,可该死的金手指几天来掷出的龙币全是背面朝上——而且带来的无一不是令人面红耳赤的维斯特洛色情小调!
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接纳这些作品的舞台。
汤姆选了一家看起来不算最奢靡,但也绝非底层的中档妓院,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暖烘烘、甜腻的空气包围了他。
一个身材丰满、眼角已爬上细纹的妇人迎了上来,目光在他破旧的衣物和怀里的竖琴上掂量。
“欢迎啊,英俊的小伙子!想找什么样的姑娘解闷?我们这有……”
“夫人!”汤姆紧张地打断她,喉咙发干,“我……我是个琴手!我会弹唱很多歌,能为您的姑娘们伴奏,增添些情调……”
女人的笑容冷了下来,热情像潮水般退去。
“哦?”她拖长了调子,“我们这儿,只认叮当作响的铜星和银鹿,不认什么琴手。”
她毫不留情地转身,汤姆清淅地听到她对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女侍嗤笑:
“……又一个想张嘴白嫖的!前几天还有个自称首相大人远亲的穷小子呢,结果呢?艾林大人自己死了,钟声都响过了!今天倒好,来了个抱着破琴的穷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