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铅灰色天幕压在黄河之上,沉重得令人窒息。浑浊的河水翻滚着赭褐色的身躯,仿佛一条受伤的巨蟒在最后的痛苦中挣扎。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腥气与铁锈味,但更深层,是某种无形的、正在撕裂秩序的冰冷电磁威压,令河畔的草木都微微蜷缩,鸦雀无声。
咔——嚓!
一声细微却刺穿灵魂的、如同琉璃整体皲裂的脆响,突兀地撕裂了凝滞。
不是源自山壁,而是整个空间的结构!
悬壁下的河道中心,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静止”瞬间扩散!数百米宽浊浪翻滚的湍急黄河主干道,时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喷涌的浪花凝固在空中,保持着白沫飞溅的动态;浑浊的水流保持着奔涌的姿态,却失去了所有液体的流动性;就连一条被激流甩上半空的尺长黄河鲤鱼,也如同最精美的标本,连同它溅起的水珠,一起僵硬地悬浮在距离凝固水面三尺的空气中。
但这冻结仅维持了令人心脏停跳的一瞬。
随即,是彻底的崩塌与倒卷!
轰隆隆——!
不是水浪声,是空间结构被强行撕裂的恐怖悲鸣!
凝固的河段,那数百万吨被锁死在四维时空里的“水”,不再是物质,更像一种被赋予了“向下”矢量指令的能量聚合体。但此刻,这个矢量被一双无形巨手强行逆转!
整段黄河主干道,以万顷龙门瀑布遗址的核心为起点,如同一条被巨神自尾端提起、抖擞的土黄色巨毯!凝固的浊浪逆着重力法则,咆哮着升腾!不是小股逆流,是整个视觉范围内所能看见的河水——数百米宽,厚度难以估量的沉重河水,构成一道接天蔽日的、直刺灰白苍穹的倒悬之墙!浑浊的水墙表面闪烁着细碎的、不自然的青铜色磷光,隔绝了后方的光线,将龙门两岸拖入一种黄昏提前降临的诡异黑暗。
就在这堵缓缓升起、遮天蔽日的血黄色水墙之上,巨大的异变发生了!
水墙中央,如同被无形的巨笔描绘,由内而外地浮现出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脉络!粗大如虬龙的主干、繁复细密的末梢支流、节点处能量汇聚的漩涡光点……一个庞大、精密、放射着微带青铜锈色的幽蓝光芒的——人体经络投影!其结构走向、能量节点的分布,竟与李玄内视自身时,那已被异种星髓力量侵蚀、改造、如同青铜雕塑般冰冷沉重的体内经脉系统,一丝不差!
“噗!”
借助这疼痛的媒介,银纹疯狂地读取着眼前这天地异变所携带的毁灭性信息流。一段段冰冷、残酷、指向根本灾难的核心数据,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入她的意识核心:
沐青璃猛抬起头,痛得几乎翻白的眼球死死盯住李玄——确切地说,是他胸膛正中,膻中穴的位置!那里,正隔着衣衫,与悬壁下方那高耸入云的、正剧烈闪耀着幽蓝光芒的经络投影的核心节点,发出肉眼可见的、频率一致的脉动!
一个让她骨髓都冻结的结论,在银纹最后的哀鸣中炸裂:
随着数百万吨黄河水组成的巨幕越升越高,河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裸露出来。万年淤泥沉积的河底,散发出浓烈的腐殖质与金属锈蚀混合的怪味。
倒悬的水幕阴影深处,那由倒流黄河水组成的庞大经络模型核心节点(膻中穴对应位置)的正下方河床,淤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挤、剥落!
一块巨大的、表面布满坑洼和苔藓的黑色石棱,率先刺破泥沼。紧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如同沉睡的古兽在翻身。泥沙如同瀑布般从陡峭的石面滑落,显露出更多深邃的刻痕和难以辨别的纹路。
仅仅几个呼吸,淤泥散尽,一座高达十丈、宽约四丈的巍峨石碑,赫然矗立于干涸的河床中央!
碑体非金非石,材质深邃黝黑,似玉非玉,似铁非铁,表面却流淌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凝固了无数岁月的河水精华。碑身并非后世人工雕凿的字迹,而是由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彼此交融的力量凝聚成形:
两种力量在碑顶相互盘绕、渗透,最终在碑面中央铸就两行撼动古今的警世箴言:
星光流转,弱水低鸣。,星尘与弱水交织成更骇然的画面:
九条庞大无匹、形态各异、材质却都是冰冷青铜巨构的巨龙虚影!它们在星尘弱水交织的背景中扭曲挣扎,发出无声的咆哮。每一条龙身都深深缠绕着粗大的星尘锁链,被锁链末端的弱水漩涡狠狠拖拽、镇压!这些漩涡的位置,竟隐约对应着中华大地的九条主要山川龙脉!
最后一行用较小字体凝聚的星尘弱水文:
碑文最下方,靠近基座的位置,有一行明显的残缺。像是被极其暴烈的力量(或许是某次天地震怒时落下的天雷)击中过。原本应当存在的后续文字,被破坏得模糊不清,只留下几个残缺的笔划和焦黑的裂痕。
就在这断裂之处,李玄手臂上那条与倒悬巨幕同步闪烁的星髓臂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共振!臂甲上的结晶纹路如同亿万根导火索被点燃,高频闪动!
嗞——!
一道纯粹由超高密度凝聚的、极度不稳定的星髓能量光束,猝不及防地从他手臂不受控制地爆射而出!光束并非攻击任何人或物,而是精准无比地打在那段模糊断裂的禹王碑文之上!
那焦黑的碑面区域,如同被这携带异星能量的光束强行“激活”!模糊的刻痕迅速吸收星髓光流,内部结构被强行修复、显影、填充!在那断裂之痕的末尾,两个由灼热流动的星尘白焱构成的狰狞大字,如同宣告最终的审判指令般,被硬生生烙印进古碑:
低沉的、带着惊疑和古老回响的共鸣,并非源自李玄的喉咙,而是来自禹王碑的基座深处!如同某种沉睡了万载的巨物在意识深处的回应。
沐青璃额间的银纹再次炽热起来,指向碑基。她强忍着灵魂层面的灼痛,艰难地抬起手。指尖的暗红纹路光芒流转,牵引着她体内流淌的、源自清微子力量的弱水精粹。
“以水为钥……”她低吟着古老的本能咒语。
一股清澈却带着寒彻骨髓阴气的精纯水流,如同拥有生命的小蛇,从她指尖喷涌而出,精准地扑向禹王碑巨大基座与干涸河床接触的、那块布满苔藓和缝隙的阴影地带!
水流冲开了附着万年的腐质淤泥,露出碑基下的硬土。水流并未停止,而是如同高压水枪,狠狠“钻”入土层的缝隙!
呲——轰隆!
一声沉闷的土石断裂声响起!基座下的河床硬土向下塌陷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坑洞显露的瞬间,一股尘封万古的、混合着冰冷金属和朽坏生物气息的怪异味道弥散开来。深坑之中,并非想象中埋藏的碑座根基,而是一具极其巨大的、盘绕在碑底基座之下的——
头角峥嵘,脊柱蜿蜒如连绵的山脉,肋骨如巨大的战矛,四肢骨爪深深嵌入河床深处的硬岩……这是一副极其完整、巨大无朋的蛟龙骨!其形态介于传说中行云布雨的神龙与远古洪荒巨蟒之间,带着无比蛮荒暴戾的气息。骨骼色泽漆黑如墨,但在昏暗天光下,每一块骨头上都闪烁着细密的、精密无比的、如同星辰运转般流转的几何银色光路。
更令人骇然的是,整副遗骸,都布满了人工雕琢嵌入的痕迹!巨大的椎骨中央,被强行凿开了一道笔直的凹槽,凹槽内部镶嵌着无数比头发丝还要细、却放射着高强度磁场的微型节点,构成一条贯穿首尾的磁极主干!骨、爪骨上,都规律性地镶嵌着无数活体磁极仪!它们有的已经黯淡,有的依旧在顽固地发出微弱却稳定有序的脉冲信号!
在骸骨盘绕的胸口正中心(相当于龙的“膻中穴”位置),一个巨大的、仿佛被强大外力撕扯击穿的空洞赫然在目!
空洞之内,斜斜地贯穿着一块巨大的、如同万年冰川核心般寒冷、材质却半透明如同最纯净钻石的——残破剑锋!
碎片仅存前端,断口狰狞。其内部,无数细若游丝的冰蓝纹路如同被冻结的血脉,依然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脉动着,散发出令蛟龙骨周遭那些活跃的磁极仪都微微颤抖的绝对零度威压!
“冰魄……”沐青璃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的熟悉感,她下意识地,再次抬起了触碰碑面后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那块骸骨中央的剑尖碎片……
指尖,带着那道灼热银纹的气息,轻轻触碰到了碎片冰冷刺骨的断面。
嗤——!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大、都古老深邃、也携带更多破碎画面的意念洪流,如同被冰封万年的洪水,通过碎片与银纹的联系,粗暴地灌入她的脑海!
滔天的洪水淹没星月!无数上古先民如同蝼蚁般在洪荒水墙下挣扎、哀嚎!一个手持简陋石耒、身躯却缠绕着大地龙气的魁梧身影(大禹)立于山巅,他并非在与想象中的翻江蛟龙搏斗!他所面对的,是来自浑浊洪水深处,探出巨大狰狞、由无数冰冷青铜构件构筑而成的多触须探头!那探头闪烁着无情的红光,每一次扫射,都在测绘扫描洪荒大地的能量脉动!大禹手中的石耒上,沾染的也并非龙血,而是某种深蓝色的、如同粘稠机油的、闪烁着电磁爆火的腥臭液体!
画面骤然扭曲!在一幕:那把如今只剩下碎片的完整冰魄剑,通体被冰蓝与深空暗黑交织的光晕包裹,剑锷中央嵌着一枚六棱晶柱,其结构……竟与清微子留下的那柄钥匙核心的材质惊人相似!它悬浮在虚空中,剑身指向的地方,赫然是——
头顶那片璀璨的、亘古不变的北斗九星区域!只是视角仿佛在更高的、如同站在一颗巨大行星上俯瞰!在那九星深处,似乎有什么巨大的、金属质地的、冰冷的造物核心在隐现!
碎片传递的信息在此刻沸腾、升华、指向终极:
“非剑……非石……”
碎片蕴含的最后一段精神烙印,在沐青璃意识中爆开最后一朵最为激烈清晰的精神火焰!
那火焰中映出的景象,令她浑身剧震,如坠冰窟:
一个身着上古祭祀袍服、面容竟与她有七分相似、气质却更加空灵决绝的年轻女子!整的、光芒万丈的冰魄巨剑!她的剑尖正流淌着星河般的光屑,死死抵在一扇由星尘和弱水共同构筑的、即将崩溃的空间门扉之上!
女子的目光坚定而悲戚,直直地“望”过时空的长河,落在沐青璃的脸上,嘴唇无声开阖:
她的身后,是无垠翻腾的黑色弱水海洋,海床显露,正是今天黄河发源之地星宿海!而她剑尖所指的遥远星空,并非虚幻,北斗九星的位置、角度、彼此距离……与今日完全一致!
万载之前,她已在此,剑指星辰,封印灾厄!而万载之后的今天,相同的宿命似乎即将重演!沐青璃额间的银纹发出前所未有、仿佛要撕裂时空的尖啸!
“呃啊——!”
仿佛灵魂被无形的锁链捆缚、撕裂!李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苦咆哮!他右臂上那条与黄河倒悬巨幕紧密相连的星髓臂,在沐青璃指尖触碰到冰魄剑碎片、精神世界接收到万年前沐清绝画面冲击的同一瞬间,产生了毁灭性的暴走!
星髓臂结晶表面,在无法抵抗的内部超载下,猛然炸开无数道刺眼的白金色裂痕!如同即将粉碎的瓷器!但这裂痕并非代表崩溃。无数如同活物般的、极度浓缩凝聚的星尘物质,如同粘稠的液态星光,从裂缝深处汹涌喷溅、流淌而出!
这些星尘流不再是乱窜的能量,它们脱离手臂后,仿佛拥有自主意识般,疯狂地在李玄与沐青璃之间的虚空中奔流、汇聚、重塑!
星尘勾勒出大地起伏的轮廓——那是长安!
星尘汇成一条蜿蜒奔腾的巨流——那是黄河!
星尘再次分岔,描绘出纵横交错的网格——那是遍布北地、连接黄河与涿郡的命脉运河!
嗡——!
同一刹那,沐青璃那头如霜雪般的长发,如同被无形的狂风从发根向上猛烈吹拂,骤然倒卷飘舞!白发间流淌的纯澈弱水精粹,在这股源自冰魄剑碎片、始祖血脉共鸣以及李玄星尘暴走的三重激荡下,被激发至前所未有的活跃状态!
细小的弱水精粹从她发梢尖端分离出来,如同被磁石吸引,朝着虚空中那混乱纠缠的星尘模型核心——象征着长安城与运河黄河交汇点的位置——精准地投射!
一滴纯粹的弱水精粹,如同甘霖滴入干涸的沙地,点在了星尘沙盘中长安对应的那个刺眼光点之上!
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滴,却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