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并非寻常密室。完全由一种闪烁着幽邃暗绿光泽的不知名青铜整体浇铸而成,如同一个巨大的、倒扣的青铜巨钟沉入大地深处。之上,镶嵌着由整块整块巨大白玉雕琢、内部流淌着璀璨微光星河的星图浮雕,微光照亮了下方空间——无数层层叠叠、精密咬合、大小各异、形态万千的青铜齿轮、黄铜星轨、浑仪部件,在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下,缓慢而永恒地、带着沉闷如大地脉动的“嗡鸣”。万年地气蒸腾的水汽、尘封古籍的墨香、永不熄灭的星灯燃料燃烧后的淡淡焦油气息,以及……一种冰冷的、深入骨髓的……属于星辰远光的独特金属腥咸!
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地牢的黑暗。现自己悬浮着!一种散发着极其柔和的、如同最纯净月光般的淡蓝色液体包裹着、承托着!似水非水,带着奇特的粘滞感和不可思议的浮力,每一次细微的呼吸,喉咙与肺部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挥之不去的、源自星辰本质的……金属腥气!整个身体都被浸泡在某种液态的微缩星河之中!
透过钟壁被刻意留出的透明观测区域,他能看到水钟之外那广阔而精密的青铜与黄铜构成的机械殿堂之中,七位须发皆白、面容枯槁却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者,穿着质地考究、以纯黑为底、绣满流转银色星纹的浑天监高阶星官服,分坐于水钟外的七角七曜方位之上!手中都紧握着一枚散发着不同色泽星辉光芒的玉简!
“醒了?”
“嗡——!”
整座巨大水钟发出一声沉闷的共鸣!
“咳!咳咳咳!”李玄剧烈地呛咳着,身体各处传来的撞击钝痛让他几乎蜷缩起来。然而,就在他下意识地用左手撑地试图站起的瞬间——
他的目光猛然定住了!
死死地盯在了自己的右臂上!
那条在洛阳一战中、已然被狂暴星能撕裂得遍布蛛网裂痕、几近崩溃的青铜右臂……不见了!
但!仅仅是一瞬的狂喜之后!
血肉……也只是表面的幻象吗?或者说,某种更深层次的……融合?!
“别高兴得太早。”那个带着冰冷面具、自称玉真子的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冷水浇头,瞬间打断了李玄的思索。纯黑色的星官袍服被她随意地抛掷过来,精准地覆盖在李玄半裸的上身。
李玄沉默地抓住袍服,迅速将其套在身上。内衬是细密光滑的丝缎,上面用极其名贵的银丝与极细的金线,绣满了精确无比的浩瀚星图。但当李玄穿上后整理衣襟的瞬间,他的指尖敏锐地触摸到几个区域——内衬上被绣出来的某些重要星辰的位置……竟然与他脑中无数次研习背诵过的、浑天监制式星图记载的方位……出现了明显的偏移!
玉真子面具下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但声音依旧冰寒刺骨,没有任何起伏:
“死了。或者说,他留在人间的那点可怜灵识和星能残影,在洛阳城的星光余烬里,已经彻底回归那片浩瀚无垠、冰冷死寂的星辰大海了。”刻意为之的、令人极其不适的冰冷疏离感,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遥远陨石。仿佛不经意间伸出那玉石般的右手,轻轻掀开了面具的下沿一角——
“吾名玉真子。”音再次从面具后传出,冰冷中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意味,“浑天监现任司辰使,也是你那师父李无尘……某个故人遗落在尘埃里的……一段旧忆罢了。”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如同羽毛拂过冷铁,带着说不清的……怅惘?还是淡漠?
话音未落!
“轰隆隆——!”
“洛阳城……不过是这场灾难的序章开篇罢了。”她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浓重的寒意,“魔门‘地师派’的爪牙,如同最卑劣肮脏的食腐鼠群,早已渗透并彻底占据了五岳核心地脉的其中三处要冲节点!泰山锁灵岩、嵩山千尺涧、衡山回雁峰地脉枢纽……尽皆失陷!”最终停留在代表泰山的巨大光点之上,那点朱砂红光几乎要滴出血来!
在地宫的核心位置!
“阿史那刹那条疯狗死后,”玉真子的声音冰冷中带着一丝残酷的讥诮,“他麾下那些被星骸遗毒浸透骨髓的血狼宗残余,毫无廉耻与忠诚可言,早已跪倒在墨玄子那老鬼的黄泉道袍之下,甘愿沦为地师派最凶恶的开路恶犬!”
她猛地转身,那冰冷的面具直对着李玄:“但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己不过是被随意玩弄、随时可以碾死当祭品的无知棋子!”
“呃啊——!”李玄闷哼一声,强行压制住那来自灵魂与肉体的双重剧痛,额角青筋暴起,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地师派……他们真正想要……得到什么?这星核……那磁极碑?!”
“不是‘想要’得到什么……”苍老、嘶哑、像是两片粗糙生铁相互摩擦、又仿佛无数细碎磁石共振时发出的独特嗡鸣叠合而成的奇异声线,骤然在密封的青铜秘阁入口处轰然炸响!
“吱嘎——轰隆——!!!”
在漫天飞溅的星铁碎块与浓密的烟尘中,一个身披紫金色道袍、袍身上用玄黑丝线绣满了极其繁复精密、如同活体漩涡般缓缓旋转的磁力道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踏入秘阁之内。
他的脸……只有一只眼睛!暴露在外、如同镶嵌在紫檀木上的巨大蓝宝石般的左眼,正闪烁着一种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幽深得如同吞噬星辰的洞穴之底的诡异蓝光!枯瘦如鹰爪的右手,握着一柄长度惊人、非丝非玉、每一根垂落的尘尾都精准地、如同被最精密的磁力牵引般,悬吊着一小块不断自发旋转、闪烁着寒铁光芒的微型磁石!数百粒微型磁石与空气摩擦碰撞,发出微不可察却密集如群蜂振翅、令人牙酸心悸的持续嗡鸣声!
当他们最终踏上一级级螺旋上升的阶梯顶端、推开一扇覆盖着厚厚青铜锈迹的沉重塔顶门户时——
围绕着这张散发着强烈磁暴气息的磁石圆桌,已经稀稀落落地坐了六个人影。
李玄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扫过这六个散发着极其阴森、混乱、却又强大危险气息的存在!形态之诡谲,远超常人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