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穴深处,凝固的空气仿佛拥有了实质的重量。吸都如同吞咽着浓稠的、掺杂着冰冷铜锈颗粒和滚烫血腥焦糊的液态金属浆体,沉甸甸地压迫着胸腔,留下一种辛辣又腥甜、仿佛喉咙被裹了层湿锈铁皮的窒息感。形微微摇晃了一下,他背后的镇岳剑与降魔杵仿佛活了过来,正在焦躁不安地低鸣震颤,皮鞘与神器之间摩擦出细碎的、令人牙酸的金属蜂鸣。而他右臂上那道由纯粹星辉粒子构成的“星光之臂”失控般剧烈颤动着,如同最精密的罗盘靠近了毁灭性的磁暴中心!它不再是李玄意志的延伸,反而像是被洞穴深处那庞然大物强行拖拽,星辉粒子明灭不定,几近崩散!
那股无可抗拒的牵引之力,其源头正是那座如同沉寂山岳般矗立在洞穴核心的——青铜巨人!
而在那宏伟而狰狞的巨人脚下,那片被巨人腿部流淌下的铜锈染成大片诡异苔绿的潮湿地面上,一个李玄最不想在此刻此地看到的、也是最让他心如刀绞的身影,正被粗如幼儿臂膀的青铜锁链,贯穿了四肢大穴,以一种屈辱而绝望的跪姿禁锢着!
江小鱼!
“小……鱼……” 这两个字如同破碎的瓷器,在李玄喉间摩擦着,几乎无法成声。
挚友的头颅低垂着,曾经充满跳脱生气的脸上,如今只剩下如同被时间风化剥离了所有血肉纹理的、一种僵硬得如同石雕般的苍白。是他的天灵盖——一个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圆形创口被粗暴地切开,边缘翻卷着暗红色的烂肉与新生的、细小的金色晶体。七根闪烁着邪异暗金光芒、表面蚀刻着无数细密符文的金针,深深地、没根钉入那个创口之中!那些金针并非独立存在,它们尾部延伸出的,是由江小鱼正在被强行晶化的脑组织转化而成的、浑浊半透明如劣质琥珀般的物质导管!恶意的脐带,扭曲盘旋着向上延伸,最终牢牢地、贪婪地吸附在青铜巨人覆盖着厚重锈斑的脚踝关节处!肉眼可见的、污浊的暗金色能量流正在通过导管源源不断地从江小鱼体内抽离,注入那青铜的庞然巨物之中!
“……欢……迎……”
毫无征兆地,如同生锈的铰链被强制拉动,江小鱼那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僵硬得令人牙酸!
“……天狼大人……”或者说占据他肉身的存在)用一种混杂了无数种声线的诡异噪音嘶哑地发音,像是千百个濒死的囚徒在墓穴深处同时呐喊。那刹那冰冷阴鸷的腔调是主旋律,其下隐隐滚动着天狼那蛮荒意志的低沉咆哮,甚至……在最深处,仿佛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微子苍老、破碎的叹息?这多重声线叠加,比任何单纯的威胁更令人毛骨悚然!
“……等您……多时了……”
“住口!”李玄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在狭窄的空间内炸响,却瞬间被粘稠沉重的空气和洞壁上渗出的湿冷水珠所吸收吞噬!早已蓄满怒意的镇岳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悍然出鞘!的剑身嗡鸣震颤,剑锋之上,凝聚压缩的星辉如同实质的液态钻石般流淌、炸裂,瞬间驱散了巨人脚下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与邪气,将更深处的景象也猛然照亮!
剑光照亮的瞬间,李玄的心脏如同被冰锥狠狠刺穿!
青铜巨人的后背并非完整的青铜实体!如同嫁接在某种巨大活物之上的金属造物!如磐石的身躯背部,数十根粗如象腿、表面布满蠕动的未知金属吸盘的青铜巨管,如同庞大毒虫的口器,深深地刺入背后那坚硬的黑色玄武岩洞壁之中!管道内部,正有节奏地、贪婪地吮吸着某种蕴藏浓烈水灵之气的、泛着微蓝流光的粘稠液体——那正是被强行从浩瀚洛河河床深处、从维系洛阳地脉水运的水脉核心中抽离、压榨出的水脉精髓!咽抽吸,管壁都发出令人极度不适的、如同巨大肠道蠕动的闷响!
李玄的目光顺着巨人宽阔如平原般的肩部,移向它低垂于腹前的、那两只如同山峰般的巨掌!
一只手掌微微摊开。
掌心之上,并非凡物!
模型并非静止。整座缩微城池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旋转不息的血色雾气之中。那雾气与城中弥漫的红雾何其相似!血液倒灌、灵魂冻结的是——城中每一个悬浮在现实洛阳城上空的人皮灯笼所在的位置,在模型上都清晰无比地被一个如同新鲜伤口般仍在渗血的、蠕动的红点精确标记出来!微弱地搏动着,如同活体的心脏!共同构成了一个庞大复杂、覆盖全城的、令人一看之下便神魂动摇、意志沦陷的邪恶符阵结构!
“星斗炼城术!”李玄从牙缝中挤出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难以言喻的冰寒,从脚底沿着脊椎瞬间窜上头顶!你们竟要用这百万生民……将他们……活活炼祭!”
“……不……”被锁链禁锢的“江小鱼”那种混合声线,它的头颅不自然地扭转了一个角度,金色的火焰双眼紧紧“盯”着李玄手中燃烧着星焰的镇岳剑,扭曲的笑容更盛。他僵硬地、如同被无形绳索提拉着般缓缓站直身体,金属锁链发出刺耳的、不堪重负的摩擦呻吟。
“……是……‘容器’……”
话音未落!
“嗤啦——!”
如同某种坚固的晶石外壳被暴力破开的声音!
“江小鱼”被七根金针钉死的恐怖创口处,血肉与晶化的脑组织剧烈蠕动、膨胀!
嗡!!
顷刻间!
“看到吗……”“江小鱼”其中的诱惑之力增强了十倍不止!耳的混杂噪音,反而变成了一种低沉、浑厚、带着洞穿灵魂魔力的奇异音节,直接敲击在李玄的意识深处!“……这才是……真正的……力量……”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对力量的原始渴望!
指尖离那纯粹能量勾勒出的运转路线越来越近!
就在那流转的光晕即将接触皮肤上星辉的毫厘之间——
“噗!”
一声沉闷而坚决的自残之声!
“休想!!”
伴随着一声撕裂般沙哑的咆哮!那被强制抬起、即将触碰星图的星光右臂,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决堤般的璀璨光芒!仿佛压缩了整片星空的力量在此刻爆发!
同一瞬间!
早已与主人心意相通、压抑着滔天怒火的镇岳剑,带着斩碎星辰的无匹气势悍然劈下!凝固的星辉在剑锋凝聚成一道比闪电更刺眼、比雷霆更狂暴的寒芒!
剑芒与星图轰然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仿佛无数精密琉璃结构同时被震碎的哀鸣!
喀啦——!!!
那幅充满魅惑与毁灭气息的《周天磁极功》第九重天运转图,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轰然碎裂!其能量框架的光线与晶体瞬间崩解成亿万细碎的光点,绝望地旋转、消散于沉重的空气中!
“嗷——————————呜——————!!!”
整个禹穴空间都在这声咆哮与火焰爆发中剧震!
如同沉睡万载的太古凶兽被彻底激怒!
洞穴顶壁簌簌落下的不再是水滴,而是大块大块的碎石与混合着金属锈渣的泥浆!
地面如同海面般开始起伏不定!
那如同亘古磐石般沉寂的青铜巨人!
眼窝深处!
没有任何前兆!
铺天盖地!
悍然抓下!!
李玄瞳孔缩成针尖!到掌心那污黑能量漩涡散发出的粘稠如胶的死亡引力!这股力量绝非人力所能抗衡!强行抵挡的下场唯有被瞬间碾为肉泥!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已悬于一线之际!
那并非能量光束!
角度刁钻!时机妙到毫巅!
“铛————!!!!”
奇迹般地!
给了李玄一线生机!
他只来得及就地一个狼狈不堪的翻滚!
“轰隆——!!!”
巨大的手掌如同天神之锤砸落地面!
掌坑边缘剧烈喷涌着地下暗河的浊水和灼热的气体!
“快走!这边!”干涩嘶哑、如同两片生锈铁片在摩擦的声音,压过洞穴隆隆的回响,急促地从刚才乌芒射出的黑暗角落传来!
李玄惊魂未定,猛地循声望去!
是……那个当年在家族商队覆灭的血夜中,曾挡在他身前、血染残刀的护卫统领——赵三!
“赵……赵叔?!” 李玄惊愕失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从小看着他长大、如父如师、应该在十年前就已战死的老人,怎会出现在这最黑暗的核心绝地?!
老者根本没空回答!存的独臂快如闪电地在破烂道袍里一抹,抽出三张边缘已有破损、但上面用鲜红朱砂刻画着复杂晦涩符箓的黄色纸符!动作如同演练了千百遍,在“江小鱼”全身金色火焰喷涌、扭曲嚎叫、眼看又要重新催动巨人或爆发出更恐怖力量的关键瞬间!
“嗤!嗤!嗤!”
符箓沾体的刹那!
刺眼的血光从朱砂符文上爆开!三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无形的邪恶束缚之上!
“跟我来!!” 赵三的声音急促得没有任何停顿!到李玄身边,布满老茧、沾染着污秽铜锈和不知名黑色液体的独臂,猛地攥住了李玄尚在颤抖的左手手腕!力道之大,如同铁钳!这力量之大,远非当年!
就在他们转身奔逃的瞬间!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