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得如同凝结的污血,厚重得几乎要堵塞口鼻的黑暗。浓郁到化不开、带着甜腻腥气的锈铁味道,死死地裹缠着每一寸感官,像是沉入了洪荒巨兽早已腐败的脏腑深处。
诡异之处在于——这足以令意志最坚韧的修士瞬间崩溃的剧痛,此刻却像是一把冰冷的手术刀,以一种极度残酷的方式,刮去了笼罩他感知的厚重蒙翳。
挣扎着,他睁开了被血痂和冰霜微微粘连的眼睑。
眼前,并非凝固的黑暗,而是无垠的深蓝虚空!青蓝色光点,如同被冻结的宇宙尘埃,或大或小,或明或暗,以一种古老而玄奥的阵列,悬浮在周遭。杂乱无章,而是组成了宏伟得难以想象的星图脉络,其规模远超他见过的任何星象图录!浩瀚!深邃!微缩的星河被镶嵌在了这片虚无之中!
失神只在一瞬。
李玄凝聚目力细观,冰冷的现实如同重锤砸下——那些散发着幽冷生命光泽的“星辰”非宇宙天体,而是一颗颗棱角分明、仿佛血肉凝结而成的、蕴含着磅礴而古老生命力的菱形晶石!一般,密密麻麻地镶嵌、生长在四周缓缓蠕动、如同活物肉壁的基质之上!重、柔软、带有生命律动呼吸感的“肉壁”宏大而缓慢的节奏,收缩、膨胀,如同沉睡巨兽的肺腑!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星空!
“你醒了。”
李玄抬头望去。
在漫天“星辰”(雷蛟眼部晶石)构成的璀璨星图中央,沐青霜的身体诡异地悬浮着。道神秘的雷纹,此刻前所未有的明亮,青紫色的光辉不再局限于印记本身,而是延伸出无数肉眼可见、纤细却坚韧无比的亮白色能量光丝!如同有生命的触须、敏锐的根须,精准地连接到悬浮星图中那些最明亮、最重要的几颗青蓝晶石之上!每一次连接,都伴随着能量的脉动,使那些晶石的光芒为之涨缩。
但最令李玄心神剧震的变化,在于沐青霜原本空洞的眼眶!
那里,不再是虚无。
这两团代替了她眼球的光焰,不再是人形的目光,更像是一双微缩的、正从沉睡中被唤醒的——蛟龙之目!间,瞳孔深处仿佛有细碎的雷霆在生灭,俯瞰着这片由晶石与血肉构成的“小宇宙”
随着她话音落下,那片原本只是缓慢变化的星图区域骤然放大、具象化,如同一幅栩栩如生的真实画卷,清晰地投射在李玄的“视野”直击灵魂的骇然:
画面并未结束!如同最绝望的末世预告片的最后片段!在那令人窒息的“投影”,一个遥远但无比清晰的角落——
巍峨的终南山!那座承载着镇压混沌、维系天地清浊平衡之伟力的古老青铜巨碑,其根基周围的土壤正诡异地隆起、翻卷!体本身,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缓慢却无法阻挡的速度,朝着一侧——倾斜!大的裂纹已在青铜碑基座上蔓延开!
灭顶之灾,已在九霄之外、九地之下同时发动!蜀地命悬一线!
“嗡……嗡……嗡……”
整个悬浮的“星图”剧烈震颤、扭曲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摇晃的琉璃灯罩!那些镶嵌在蠕动肉壁上的晶石,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震动生生震落剥离!地坠落向下方更幽深的黑暗!
紧接着!
“小心!”
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李玄只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狂暴的离心力狠狠甩飞出去!急速收缩、带着令人心悸生命律动的冰冷“眼壁”
千钧一发!
腰间的冰魄古剑如同拥有独立的灵魂,在主人即将撞得粉身碎骨的瞬间,自主发出一声穿金裂石般的清冽剑鸣!,剑身从剑鞘中电射而出半尺!尖如同刺破牛革,“噗嗤”深深地刺入了前方那块因收缩而变得厚实坚韧的青蓝晶石下方的“肉壁”间死死钉住!
异变再生!
与此同时!
被冰魄剑刺中的那块巨大肉壁晶石,以及四周所有尚未脱落的晶石,也像是被注入了强大的电流,瞬间发出耀眼夺目的青蓝色光晕!密的光流从这些晶石内部射出,如同被剑格星图的光芒强行引导、汇聚,在冰魄剑刺入点的上方不足三尺的虚空处,交织、融合、投影出一幅更为古老、更为庞大、充满神秘气息的经络运行画面!
不是星图!
李玄的意识瞬间被这突现的光影图景淹没:
画面如同水中泡影,在冰魄剑与晶石的光辉骤然黯淡的瞬间破碎、消散。
残酷的牺牲与守护的真相冲击着李玄的心神!
“嗷呜——!”
冰魄剑刺入的位置,暗金色的“肉壁”汩汩的、色泽如幽蓝玛瑙般的粘稠液体开始渗透、汇聚,滴落……
“蛟在哭……”沐青霜的声音带着同样的悲怆与了悟,眼眶中的双色星焰剧烈摇曳,“它……祂看到了……外面……蜀地的惨状……还有它自身的……污染……”
就在这时!
下方如同深渊巨口的黑暗“眼底”令人牙酸的撕裂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外面强行撕开了雷蛟坚韧无比的眼睑!
“哈哈哈!!终于找到你们这两个该死的小阵眼了!!”
沐青霜正在全力维系与蛟目晶石的连接、抵抗着核心被撕裂的痛苦与雷蛟的悲伤意志冲击,根本无法分心!
“小心!”李玄目眦欲裂!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他来不及思考后果,双脚猛地在那块钉着冰魄剑的肉壁上狠狠一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爆射向沐青霜的方位!右手同时握住那依旧钉在“肉壁”剑柄,猛地发力——拔剑!
所有动作快到极致!
“当——!!!!”
冰魄剑的森然幽蓝剑刃,在千钧一发之际,精准地斩在了那缠绕着邪异黑气、如毒蛇獠牙般的青铜矛尖之上!
那不是普通的碎裂声!
李玄手中那把陪伴他不知经历多少血战、承载着初代祖师遗志与悲愿的幽蓝古剑,在与青铜长矛矛尖接触的瞬间,发出了一声令人心碎的脆响!
紧接着!
嘣——!
在巨大的能量冲击与邪矛符咒的侵蚀下,冰魄剑那坚韧无比、万年玄冰淬炼的剑身——从中央处应声断裂!
半截闪烁着寒光的剑尖,带着剑刃上的幽幽蓝芒,如同被折断翅膀的冰蝶,打着旋飞落向下方无边的黑暗深渊!
断裂!
冰魄剑……断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沐青霜霍然转头,星焰双瞳中的光影定格在断裂的剑身。
李玄感受着手中骤然变轻的剑柄重量,看着半截残刃消失在黑暗中,那贯穿肝经的剧痛都仿佛为之一顿……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凉与暴怒猛地炸开!
然而,预想中的残刃坠入深渊的场景并未出现。
那半截断裂的冰魄剑刃,连同李玄手中握着的那半截依旧连着剑格的剑柄部分,如同被无形的磁极牵引,又仿佛被唤醒的沉睡灵魂,在即将飞落的瞬间,骤然停滞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嗡————!
低沉的嗡鸣声自断裂处响起,不再是冰冷的金属颤音,而是一种充满生命跃动频率的共鸣!
两种性质相异却同源同宗的力量,被这彻底斩断本体界限的一击彻底解放、贯通!
更不可思议的是!
沐青霜眉心延伸出的、原本连接着蛟目晶石的那些亮白色星髓光丝,仿佛受到了冥冥中的强烈召唤!亿万条被惊醒的灵蛇!脱离了那些正在崩溃的晶石!地朝那断裂流淌着双色光流的冰魄残剑汇聚缠绕而去!
滋啦啦——!
金色星火!幽蓝冰魄!亮白星髓!三道性质迥异却源自蜀地同脉、同承守护意志的力量——在那两截断剑悬浮的核心位置,前所未有的完美融合、重塑!
这光剑的形态并未完全固定,其剑柄、剑身、光刃的每一寸都如同奔流不息的活体经脉!其流淌的光影脉络不再是冰魄剑鞘引导的能量路线图,而是赫然勾勒出一幅前所未有、生机磅礴、如巨龙腾空般——贯通顺练的足厥阴肝经络总图!每一个穴位节点都仿佛由微缩的蜀地山岳凝成,磅礴大气!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