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刺骨的朔风,带着泰山深处特有的草木腐朽与昨夜未散尽的血腥气,刀割般呼啸着掠过日观峰坍塌后裸露的狰狞乱石堆。李玄的脚步沉重异常,每一步踏下,碎裂山岩的锋利棱角都让脚底传来钝痛,而更深切、更致命的痛楚,源自他那条已被异变的雷纹右臂——或者,现在称之为“星纹右臂”
自从融合了苏半夏的药王髓与白瞽(那个以自身为祭品交付初代星核的磁极引路人)交付的青色星核,这条臂膀就发生了本质的蜕变。皮肤几近透明,深邃幽暗如同宇宙背景的底色下,无数细碎的、宛如星河凝练而成的金银光点在流淌、碰撞、重组。这不再是血肉之躯的感觉,更像是在血肉中强行嵌入了一条奔涌的星河。每一次力量的催动,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更有一股来自星辰本身的、冰冷、浩瀚、非人性的意志,不断冲击着他属于“李玄”的人性堤坝。
背上,苏半夏轻得如同一捧枯叶,体温低得吓人,唯一能感知到的生命迹象是微弱到几近于无的、断断续续的鼻息,偶尔拂过李玄的脖颈,带着一丝微弱药香混合铁锈味(她自己的血)的气息。她的后背被一层层临时撕下的衣物布料包裹着,但金色的、半凝固状的液体依旧顽固地从包裹物边缘渗透出来,濡湿了他的后背——那是属于药王血脉的异变之血,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本源将尽的凋零气息。
“再撑……一会儿……”前方开路的江小鱼声音嘶哑,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鹰隼般在荆棘丛生、乱石嶙峋的断崖间寻觅道路,“快了……翻过前面那道石梁……我记得那儿有个……塌了半边的猎户木屋……总能挡挡风……”
他用那把锯齿短刀劈砍着坚韧的藤蔓和带刺的灌木,手掌被割裂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也顾不上擦。他身上的衣衫早已褴褛不堪,露出的皮肤上横七竖八布满了昨夜在玄天观激战后残留的细碎伤口。这个一直像是打不垮的糙汉子,此刻也显露出了肉体与精神都已被压榨到极限的疲惫。
李玄没有说话,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对抗右臂的剧痛、保持平衡以及承受背上那个濒死的重量上。镇碑人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从未停止冲刷他的意识堤防。
“容器……”李玄的喉咙滚动,几乎是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的含义——“星纹容器”碑人一脉的真相,并非守护者,而是承载者!是……活着的封印钥匙!些足以撕裂星辰的法则碎片的——人形祭器!烈的眩晕感和被庞大异物撕裂人格的恶心感同时涌上,让他几乎栽倒。
“当心!”江小鱼一声低吼,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李玄摇晃的身体。
山崖的另一侧,破败的小木屋歪斜地倚靠在几块巨大的山岩之间。屋顶半边塌陷,朽木和碎瓦堆在地上,仅剩的半扇门板在风中发出“吱嘎——吱嘎——”呻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解体。
“到了!”江小鱼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松弛,他一把推开那扇半死不活的门板,一股陈年积尘、腐朽木料和兽皮遗留的腥膻气扑面而来。
屋内空间狭小,仅有几缕微弱的天光从破烂的屋顶缝隙和墙壁裂缝中透射下来,形成几道斜斜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翻腾的浮尘。墙角堆着一些早已霉变发黑的干草。
江小鱼迅速清理出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铺上包袱里仅剩的一块干净油布。“快,把她放下!”
江小鱼撕开苏半夏背上被血浸透的临时包扎。当伤口暴露在昏暗光线下时,饶是身经百战、见惯生死边缘的江小鱼,也倒抽一口冷气!
“她到底抽了多少自己的‘命髓’出来?”江小鱼的声音干涩沙哑,手指因为愤怒和担忧微微颤抖,“这……根本就是把自己当成油灯在燃尽最后一滴!”
“是……‘药王’这个位置的宿命在加速。”李玄的声音低沉如风箱抽动,他紧握着星光缠绕的右臂,指节捏得发白,“她作为维系灵儿和外界唯一的魂桥……灵儿在池底承受的每一丝天狼意志的侵蚀……都在同步撕扯着她的主魂……药王血在应激,在异变……试图……强行同化这股侵蚀的力量,结果……”他停顿了一下,艰难地吐出后四个字:“……适得其反。”
江小鱼不再多言,动作利落地从随身携带的破烂药包里翻找,找出一些止血草、凝肌膏和一包珍贵的金创药粉——这是他行走江湖压箱底的保命之物。他动作快而稳定地将草药捣碎敷在苏半夏的后背伤口上,但那些金色的血似乎带着奇异的腐蚀力,普通的草药刚一接触,就发出细微的“滋滋”!江小鱼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咬咬牙,将那包金黄色的金创药粉小心地倾倒在伤口边缘试图堵住金色的渗流。
“我们最多争取三天。三天之内,如果天狼的问题没解决……”江小鱼的声音凝重无比,一边缠着干净的(相对而言)布条,一边用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直视着李玄,“这丫头……神仙难救。”
话音未落!
“喀嚓——”
外面,一根枯枝被踩断的声音,清晰无比地穿透了木屋的腐朽木板!
屋内的两人瞬间如坠冰窟!江小鱼拔在腰间的短刀无声滑出寸许,寒光在幽暗中一闪而逝!李玄猛地站起身,背脊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右臂并非亮起雷光,而是内里的星辰涡流骤然加速旋转!一股无形的、带着星辰引力磁场的“涟漪”猛地从他身体为中心扩散开去!瞬间覆盖了周围近百丈的范围!
不是普通追兵!更不是误入此地的山民!
“血狼宗的杂碎跟来了?鼻子比狗还灵!”江小鱼压低了声音,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身体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战斗准备。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气息微弱的苏半夏,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今天谁想动这丫头,就得从他尸体上踏过去!
李玄却缓缓摇头,眉头紧锁。他那条星纹右臂的反应更加剧烈,内里的星光旋涡如同遭遇了同极相斥的强力磁石!告式的震动,而是——
仿佛是星辰对星辰的某种……古老又原始的感应共鸣?!但这共鸣里,充满了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意志!
“吱呀——”
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只布满干涸泥垢、骨节粗大的手,轻轻推开了!作平稳,没有丝毫破门突入的粗暴,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从容。
晨光熹微的光线从门缝涌了进来,勾勒出一个披着陈旧蓑衣、头戴宽大斗笠的身影。他的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佝偻,站在门口,像一株饱经风霜、盘根错节的老树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拄着的那根怪异的“拐杖”杖身并非木质,而是一种非金非木的暗沉材料,上面如同蛇骨般紧密地缠绕、镶嵌着一圈圈粗粝的青铜锁链!更奇异的在杖头,不是常见的弯曲或者装饰,而是一块打磨得棱角分明、拳头大小、通体散发着奇异幽暗光泽的天然磁石!磁石表面,丝丝缕缕极其微弱、但肉眼可见的青色电弧如同活物般时隐时现、流转不定。
门口的老者微微抬起头,那张被斗笠阴影遮盖了大半的脸庞抬起了一丝。当光线终于落在他脸上时,江小鱼心头猛地一凛!
这竟是个瞎子?!
“磁极流转,祸乱已生。”盲眼老者开口了,声音如同砂石摩擦,干涩、嘶哑,却异常平稳,穿透人心,“引路之人,循‘脉’而至,特来此……助‘镇碑之人’,一臂之力。”
自称“白瞽”的老者,并未解释更多关于自身的来历,也不需要任何引导,那双纯白的盲眼仿佛能“看”透世间万物的真正轨迹。他没有进屋,反而解下了身上的破烂蓑衣,随意抖落上面的露水与尘土。然后,他缓缓盘膝坐于木屋门前那片落满了碎石和尘土的空地上。
“哗啦——”
随着他的动作,缠绕在杖身上的青铜锁链发出了细微的金属碰撞声。他将手伸入怀中褡裢的深处,动作缓慢而虔诚地取出了一件器物。
并非神兵利器,也非符箓卷轴,而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圆润、通体呈现出古老焦黄温润光泽的—— 龟甲!
龟甲的表面并非空白或自然纹路,而是被人以极精细、极古老的刻刀手法,深深烙印进去的——星图与锁链交织的纹路!那图案的质感、布局、神韵,与玄天观残碑上的图样如出一辙!但比残碑更完整,更复杂,也更……古老!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沉重的悲怆感,仿佛那三百五十九座碑的毁灭,如同割裂了三百五十九道先人留下的、维系世界的伤口。
李玄和江小鱼心神剧震,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此地,”白瞽的手指停在龟甲图案边缘一处微小的、不起眼的标记上,“即最后一点维系之脉,最后一座尚存共鸣之碑——玄天观残碑所在之地!”
话音刚落,他将那块古老龟甲,精准无比地推向了李玄身前!
几乎在李玄的视线落在龟甲上的同时——
“嗡——!”
他右臂中的星辰涡流仿佛受到了最强烈的牵引,瞬间疯狂运转!金银星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亮光芒!光芒脱离了他的皮肤束缚,如同探照灯柱般,笔直地投射在龟甲表面最核心的星图纹路上!
奇迹发生了!
龟甲上原本只是深深浅浅刻痕的固定纹路,在那道汇聚了雷霆法则与星辰本源的光芒照射下,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的水流!刻痕内部骤然亮起流动的微光!接着,整块龟甲表面如同融化的黄金!原本平面的星图锁链图案,如同活了过来!的光流从图案内升起、交织、重构!玄等人惊愕的注视下,于离龟甲表面尺许高的虚空中,凝聚成了一座微缩的、立体透明的泰山山体模型!
山体模型精致无比,层峦叠嶂,甚至能看到玉皇顶、南天门等地标的大致形态!而在山体模型的巅峰之上、那片象征仰天池区域的光晕里,九条纤细如发丝、却闪烁着各自不同光泽的“锁链”虚影贯穿而上,另一端则锚定在更高处一个代表天狼封印之地的扭曲光影里!
而在仰天池那片光影之中,一个由更为浓郁金光构成的、小小的、闭目蜷缩的人形虚影(灵儿!)清晰可见!她被九条断裂虚影的源头缠绕束缚!
“日观峰?”江小鱼看着那条仅存锁链连接的光影点,目光锁定在模型中最上方、原本是日观峰位置的那个点,“可那鬼地方明明已经塌成乱石堆了!”他手指着急地指向模型中坍塌的日观峰标记。
“塌的,是肉眼可见的‘形’。”白瞽的声音平静得如同陈述最基础的事实,他那双盲白的眼眸,“看向”木屋外的东方天际,仿佛他的视线能穿透山峦与虚空,“真正的‘峰’……”出四个字,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在‘磁极’之下。当磁力之弦逆转颤动,此‘峰’,便会重现天日。
说罢,他解开了自己褴褛衣襟最上面的几颗扣子,露出了布满岁月褶皱的胸膛。
那并非普通的年老皮肤!在老者略显干瘦的胸膛、锁骨以及蔓延向上的脖颈皮肤表面——赫然布满了活生生的、泛着奇异金属光泽的刺青图纹!不是简单的图案,而是一整幅庞大繁复到了极点的星图!如同活物般流动!条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能量的微光河流,随着白瞽每一次极其微弱缓慢的呼吸而明暗脉动!看之下,那流动的光点轨迹,赫然与龟甲上投射出的立体泰山星图遥相呼应!整个人,仿佛成为了这片天地磁场的一种活体投影!
就在他解说完最后一句关于“星门”
“呃啊——!!!”
一声痛苦压抑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