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路一侧,收费停车场。
一男一女两人,并肩从一辆红色的保时捷911车前经过,朝步行街的方向走去。
过程中两人并无什么特别的交流,也没有发现那辆已经熄火的保时捷车内,有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没有落车,正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们的身影。
“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黄先生你姐姐看起来有点面熟。”顾乐看着那位一身休闲打扮的女子,小声说。
“是说她大众脸的意思吗?”六郎小声问。
“不——我也说不上来。”顾乐摸摸下巴,“可能是我以前在哪里向她问过路吧?”
“不过这一近看,黄经理你姐姐好象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啊?”季澜道,“不就是脸稍微圆了点,个子不算很高而已嘛?化了妆怎么着也有七八十分吧?”
“我本来也没说我姐姐化形出来的样子很丑,只是看起来很普通而已”和季澜不同,象是一只大狗一样缩在车后排的黄六郎,目光全程死死地盯着那位男士一一虽然是从宾利上下来的,但也不知是为人低调还是为了配合身边那位女士,他一身的衣服看着倒还挺休闲平民,至少并不很象是那种“金碧辉煌”,恨不得穿着龙袍在街上路的豪有钱。
“喔好吧,我以前一直以为形容女生普通是用于指代长得丑,但是不好意思说她长得丑’的高情商说法,骚瑞骚瑞。”从小漂亮到大,只是成绩比较普通的季澜醒悟过来,“所以是长得太好看不,长得特别的丑也不啊。”
“对对对,是的是的—”无心和季澜讨论这种没营养话题的六郎,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低声说道,“比起这个,你们看见了吗?我是说那个男的——”
“就跟季澜猜的一样,确实是个人类没错啊。”顾乐点头,“看来女士的第六感还是很值得信赖的。”
“哈哈,过奖过奖。”季澜捋了捋自己不存在的胡须,表示一切尽在掌握。
在顾乐和季澜看来,对于他们来说“对方是个人类”这一点无疑是个好消息,因为至少代表双方一会儿万一要是抡起拳头干架的话,他们这边两妖一鬼的组合拥有着绝对的优势,肯定能把对方揍得屁滚尿流。
不过黄六郎这边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这代表你之前的猜测可能是对的,那是一个人类的有钱人,他盯上了我姐姐”认为“有钱有权的人类”和“心狠手辣的妖怪”都很恐怖的六郎,结结巴巴地说,“他可能是个心理变态,他肯定是有特殊的目的才接近我姐—啊啊—啊啊啊啊啊——”
“黄先生你先别那么紧张——”
“对啊对啊,虽然对方的动机成谜,可他至少没有和你老姐手牵着手,肩搭着肩一起走是不是?”季澜也安慰他,“这说明他们可能还仅仅是在接触了解的阶段,生米还只是刚进电饭煲呢,现在就认输未免太早了点!”
“那现在怎么办?”六郎脸色惨白,“我觉得煮饭键已经按下去,我们家的电饭煲哪怕是省电模式,也只需要四分钟就能煮完桶”
“人又不是大米!追一个女生怎么着也要四十一天,再不济四十一个小时也是要的吧!”虽然是电饭煲言论的发起者,但季澜还是觉得黄六郎举的例子糟糕极了,“拿出你的志气来!黄经理!”
“可问题是,我上次看到白璟带着一个人类女孩来肯德基吃蛋挞,他只花了十五分钟就亲到那个女孩的脸了——”
“白璟跟别人又不一样,他是个活了八百年的妖怪,而这个男的只是个人类而已啊!”这里唯一当过人类的季澜同学恨铁不成钢,“你不是说你姐今年都八十多了吗?这男的看起来最多也就三十多岁,哪儿有这么容易就得的啊?”
“可是我姐的上个男朋友也差不多这个年纪的类——”
“要不咱们还是先跟上去怎么样?”顾乐解开安全带,打圆场道,“他们这个时候去江南路,肯定是要一起吃个饭什么的,正好咱们也吃点东西,顺便等我朋友那边的消息。”
“也只能是这样了—”黄六郎看着那两人消失在停车场门口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咔嚓”。
季澜摸出手机,对准了面前座位上端着咖啡,正看向窗外的顾乐拍了一张。
“怎么突然拍我?”收回视线的顾乐笑问。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刚才那一幕很美好。”季澜把手机里顾乐完美的侧颜放大又缩小,痴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每一帧都很完美’吗?哇哈哈哈哈——”
“烛光晚餐,竟然是烛光晚餐—”季澜身边的黄六郎显然没有她欣赏帅哥的雅兴,这会儿正死死盯着他们所在茶餐厅的正对门的那家高级西餐厅一就象他所见到的那样,他亲爱的大姐,此时正跟一名男士坐在二楼窗边,在一张点着蜡烛的双人桌旁面对面地吃着西餐。
时间回溯到十分钟前,当时六郎和顾乐季澜一起,自停车场出来之后便悄悄尾随在了大姐和那名人类男子的身后。
这一路上,大姐和那个男人虽然并肩走在一起,偶尔也会交流几句,但却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身体接触。
就好象是季澜说的,大米可能还只是刚刚进了电饭煲,远没到变成“熟饭”的那一步一比起情侣,他们相处的模式更象是尚处于相互了解的阶段,只是朋友关系,距离万劫不复还有一段路要走。
然而,就在六郎有些得寸进尺地妄想着,姐姐跟这个男人或许根本就不是暖昧关系,只是她瞒着自己又动了做个什么小生意的心思,对方的身份只是她普通的商业伙伴而已的时候,这两人却当着三人的面,就这么水灵灵地拐进了一家位于步行街中段的高级西餐厅,开启了一场“光看就知道很浪漫”的烛光晚餐(好在顾乐反应及时,说对面的茶餐厅应该可以观察情况,这才拦住了双眼发红,差点就跟着进去吃一起西餐的六郎)。
至此,六郎最后仅剩的那么一点希望终于宣告破灭一一很显然,正常人和生意伙伴一起去吃牛排的时候,是不会在桌上点蜡烛的。
他们就是在约会!!!!!
“特色薯角盐酥鸡拼盘,请慢用。”来上菜的服务员小妹上餐完毕后,还贴地问了一句,“需要把多馀的餐具撤掉么?”
“留着吧,谢谢。”顾乐还以得体的笑容,表示婉拒—他知道服务员说的“多馀的餐具”,是指季澜面前的那一套。
“喔—我应该把窗边的位置让给黄经理的。”同样发现了问题,只是有些后知后觉的季澜说道,“服务员肯定觉得很奇怪,你们俩人来吃饭,干嘛斜对着坐呢。”
“没事啦,咱们可是消费者,乐意的话两个人面对面躺着也行。”顾乐笑了笑,“来,黄先生尝尝,他们家的盐酥鸡可是招牌。”
“喔,谢谢。”一整天只是吃了一个水煮蛋和一块鸡排的六郎,把盐酥鸡送进嘴里,有些食不知味地嚼着。
“好吃不?”季澜问。
“还不错,鸡有鸡味——”黄六郎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很显然是心不在此的他,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抬头看向顾乐,“那个,顾先生——”
“我朋友刚刚给我回了消息。”猜出他心思的顾乐也没准备隐瞒,直接说道,“黄先生在安平市生活了这么久,不知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名叫寰亚集团”的企业?”
“好象没有——”六郎只是觉得这名字听着些高端。
“我听说过!”季澜举手回答,“—个搞传媒的公司对不对?上次你的签名会上就有他们的gg牌。”
“没错,那是一家本地从事传媒工作的企业,平时一些在安平举办的演唱会、商演,又或者是电影拍摄,都有他们集团的参与。”顾乐点头,“而根据我朋友查到的消息,那辆车牌xx·45678的欧陆gt,就是登记在安平市寰亚集团名下的。”
“公司名下的车?”黄六郎眉头微微一皱,“抵税用的么?”
“多半是。”见六郎也懂这其中的套路,顾乐便直接省略了解释的流程,“寰亚集团的老总一共有四个儿子,我刚才上网分别查了一下那四个人的照片,从相貌上对比,和那个接走黄先生姐姐的男人最符合的,应该是他的小儿子。”
说话间,顾乐把手机递给了对面的六郎。
“这,这是”黄六郎和凑过来的季澜刚接过手机,便傻眼了,“结婚照?!”
原本他们俩还以为,顾乐找到的照片应该是某个男人一身西服,领带打得笔挺的证件照什么的,结果没成想,这照片中的男人虽然确实是穿着西装没错,可他的左胸前却别着一朵胸花,甚至手里还端着一小杯酒,俨然是婚礼敬酒时的做派。
“没错。”顾乐点头,“这张照摄于年前,是我在百度百科上找到的。”
“看起来好象是同一个人没错。”季澜用手指放大男子笑容满面,将新郎官的幸福’诠释地无比具象化的脸,“不过好象没有看到新娘子啊,还有别的照片么?”
“只有这一张。”顾乐说,“因为他本人并没有在寰亚集团内部任职,以及这种身份的富人,本来也会极力避免自己的个人信息外泄。所以现在从有限的情报中也只能是推断出,他曾有过有留学经历,实际年龄应该35到40岁之间。“
“可是他——他竟然已经结婚了?他真的已经结婚了?!”黄六郎的脸色阵青阵白,“这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点?他怎么能这样?!”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已经离婚了?”一旁的季澜难得谨慎了一回,“这些有钱人分分合合的频率跟点钞票差不多,这都八年过去了,离个婚也很正常吧?”
“我倒是觉得,现在重点不在于他的婚姻状态如何。”顾乐说,“重点是,黄先生的姐姐究竟知道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我姐姐知道他有家室的话,是绝对不可能跟他约会的。”黄六郎沉默了一会儿,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也就是说,要么是对方隐瞒了这件事,要么是他确实已经离了婚,你姐姐是在知情的情况下和他接触的。”
“——是。”尽管六郎很想说“不是”,但考虑到姐姐在上一段恋情中,在遭遇类似情况时也选择给对方一个机会的做法,很显然是并不那么在意对方的婚恋史。
实际上,跟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类不同,对拥有漫长寿命的妖怪来说,感情关系上的分分合合本来也属于常态,能做到从一而终的妖怪,有三成都算是不错了,所以大多数妖怪确实是没有这方面的“精神洁癖”—当然,白璟那种“躺在花丛中”的行为属于例外,哪怕是妖怪们也不见得能对这套风流过度的做派表示苟同。
“那就不能再调查的清楚一点嘛?”季澜说,“上次张可馨的事,顾乐你不就托人挖到了好些情报么?”
“可以是可以,但需要时间。”顾乐说,“而且这种人跟张可馨那种公众人物不样,就算想要深挖,恐怕能挖到的情报也很有限。”
“当然了,这跟我个人的能力有限也有关系,如果是白璟来做这件事的话,我相信——”
“不,不用了,就这里吧。”六郎摇了摇头,“我想,比起继续调查这个人的底细,我更需要做的应该是认真地和我姐姐聊上一次,听听她的想法是什么——更何况,两位今天已经帮我了我很多,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多劳烦你们了。”
这一次六郎说的是真心话。
说到底,他担心归担心,可这不过是他与姐姐的家务事,象是这样麻烦跟他不过是第一天认识的顾乐,而且还要用掉对方在人类社会中的人情,这实在是让他有种“愧不敢当”的感觉。
“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他们的行程结束,然后你们俩回家聊个清楚?”顾乐说。
“是啊。”六郎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就该这么做了——我们是姐弟,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
“恩,说的也是。”顾乐点点头,“那就再等会吧。”
就这么,三人之间陷入某种默契的沉默。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咖啡、吃着东西,时不时瞧一眼街对面那间高级餐伍里,六郎的姐姐和那位人类男子聊天,吃饭的样子,享受着属于他们的烛光晚餐。
直到,顾乐抿了一口咖啡,象是这样说铺。
“可是我觉得,她现在看起来还蛮好的。”
“你是说黄经理的姐姐么?”扒着窗丐,正在默默猜测他们俩在喝完这瓶“
一看就要不忽钱”的红酒后,仕不仕再开一瓶的季澜问铺。
“是的。”顾乐说。
“在这样的环境里,无论是谁看起来都仕变得美好吧?”六郎终归心里还是有些不忿,说的话也没有那么客气,“可这都是假的,这都是表面现象不是么?
大姐她可能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美好也是要承受代价的,就象之前那次,她被那个人类——”
“我想你误仕了,黄先生。”顾乐用一种平静的语气,打断了六郎没有说完的担忧,“我说的蛮好’,不是指那么深层次的东西。”
“那是什么?”
“些很肤浅的赞赏已。”顾乐放了咖啡杯,“我只是觉得这刻的她看起来很美好,无论是慢条斯理吃东西的样子,还是小口品尝红酒时的今态,亦或者对面的男人有说有笑聊天的状态一老实说,我并不觉得她和这里有多么格格不入,哪并在这间餐恒吃一顿饭,可能要花掉她半个月,甚至一个月的薪水。”
“意思就是你姐姐看起来一点也不象个土包子,她在这儿吃饭一点毛病没有。”边的季澜翻译铺,“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