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只问你借十万,你主动给了他二十万?”周悬看着李菲的侧脸,“这是借钱还是还贷款呢?”
“哎呀,没办法咯,他老爸要动那么大的手术,傻子也知道十万根本不够的,后面肯定还得吃药住院什么的,那不都是钱么。”李菲摆摆手,“再说,我看他发给我的那些病历也不象假的,要是二十万就能救人家老爹一命,也很划算吧?”
如李菲所言,钱晨这次之所以会找他们这老同学借钱,是因为他父亲半年前生了一场重病,光是前期的治疔就几乎把家里的钱都用完了,如今眼看着还得动手术,这才在无奈之下找老同学们帮忙,能凑一点是一点,无论如何总得先把命给保住。
而这种“借救命钱”的理由,毫无疑问是被借钱者最不希望遭遇的情况。
因为你潜在的良知、你的道德感,总是会在看到那些化验单、医生症断书以及病患照片的瞬间,以“赶紧的吧,救命要紧”一类的理由,催促你快点把钱打给人家一一偶尔走运遇到李菲这种有钱又心善的,她甚至还会主动给你转双倍,就差补一句“叔叔身体要紧,不用还了”。
对于周悬而言也是同理:在看到几张触目惊心,满是上上下下“箭头”的化验单时,他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尤豫,即刻就把钱转人家钱晨给的账户里去了,还备注了一句“祝叔叔身体早日康复!”。
只不过“钱晨找你借了十万。”周悬说,“你知道他找我借多少吗?”
“多少?”
“一万。”周悬的语气颇有些感慨,“竟然差了十倍啊。”
“哇靠,真的假的?现在借钱也搞区别对待啊。”李菲的回应虽然很给面子,但还是因为他的反应而忍不住笑道,“你还好吗?不会是自尊心因此受到重创了吧?
,“自尊心倒是还好。”周悬挠挠头,“毕竟从‘能者多劳”的角度出发,他的选择也没错
“这可能就是“借钱心理学”吧?”李菲想了一会儿,说道,“我问你哈。”
“恩?”
“钱晨问你借一万的时候,你基本没尤豫就转给他了对吧?”
“对。”
“那如果是五万呢?是不是会尤豫得更久一点?”
“恩———是吧。””
“那十万呢?”
“十万我应该不会借。”周悬考虑了一会,说道,“一方面是数额有点大了,另一方面是我和他—”
“你觉得你们之间的交情并没有到‘能借十万”的程度,是不是?”李菲竖起三根手指,“所以说,在‘钱晨为了给老爹治病找你借钱”这件事上,你的心理阈值其实分为三档,分别是一万一一马上给,五万一—可以考虑,十万一—没门儿。”
“好象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周悬觉得李菲说的很有道理,“那你的阈值呢?”
“从心路历程上来说咱俩差不多,不过我多了一个零。”李菲诚实地说,“在同样的理由下,他管我借十万,我会马上转给他;他管我借五十万,我会考虑一下,但应该还是会转,毕竟人命关天;可如果是一百万的话,我大概就不会借了吧?”
“那照你这么说——”周悬沉思片刻,“其实钱晨管咱俩开口借钱的时候,就已经吃定了咱们大概率会借给他,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要借的那个数自,刚好是我们不假思索就能拿得出来的?”
“没错,说明他脑袋还蛮灵光的。”李菲附和,“还记得那句话吗?‘我凭本事借的钱,凭什么还你?’,可见这管人借钱确实是门技术活啊。”
“恩-所以你为什么对这套这么懂?”
“还能为什么,因为我经常借钱给别人呗。”李菲淡定地说,“我剖析一下自己的心理活动,答案就浮于水面了。”
“冤大头的受害者心理么?”
“谈,话不是这么说的。”李菲并不承认这一点,“正所谓人要脸树要皮,绝大部分人还是有借有还的。”
“那小部分人—”
“他们凭本事问我借的钱。”
安平市,某某驾校门口。
“我好象自从考完驾照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这儿了啊。”周悬看着熟悉又有点陌生的驾校大门,感觉象是翻新过,感觉又象是没这回事儿。
和闹闹一样,周悬当年也是在这儿学的车。
尽管这所驾校离市中心有超过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来往实在是称不上便捷,但由于驾校内部就是科目二的考场,科目三的场地距离这儿也只有五分钟,因此一直以来这所驾校都是安平人心中“最权威的学车机构”的人会选择在这里学车,属于老牌中的老牌。
当然,这里既然是作为考点,那么自然也少不了——
“,看那女的!”因为最初是在港区学车并且领的驾照,所以没有任何共鸣的李菲举着一只迷你望远镜,抵着车窗朝保安亭那儿看,“她正在地上跳街舞呢!”
“确定是在跳街舞,不是在痛哭吗?”周悬也看向那个不知道是三十岁还是四十岁,总之正着一张a4纸,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嚎陶大哭的女人一一如此看来,她手里的应该是“考试不通过”的成绩单。
“哎呀,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在用幽默谈谐的手法陈述事实么?”李菲着牙,把自已的快乐完全创建在人家的痛苦之上,津津有味地分析道,“哭成这样,应该不是第一次挂了吧?你说她挂的是哪一门?”
“估计是科二。”周悬说,“我是感觉科二比科三难点。”
“哟哟,凡尔赛是吧?”李菲看着保安和那个痛哭的女人来回拉扯,你拉我的手,我往你衣服上抹鼻涕的样子,不由得暗道一句“罪过罪过”,“你不是都一次过的么?难在哪儿?”
“我是一次过,但我同一批学车的几个人全挂了。”周悬回忆道,“好象我拿驾照的时候,他们都还没把科二考出来呢。”
“—-那你们教练岂不是倒了血霉了?”李菲说,“还是说,一个教练手底下挂了太多人,说明教练本身水平也有问题?你是走了狗屎运才从他“门下’顺利毕业的?
“不知道啊,我连他长什么样都快忘了。”周悬看了一眼车上的时间,“闹闹还没好吗?这都有四五十分钟了吧?”
“没吧,我手机都没响。”李菲说,“总不会—是挂在科四了,正在厕所痛哭呢吧?”
“应该不至于,科四挺简单的,看两遍题库就能过。”周悬不觉得能从本科毕业的人,会过不了科自四。
“好吧,说正经的。”李菲放下望远镜,把手放在方向盘上,“趁着闹闹总算把驾照考出来了,我过阵子准备跟我姑姑商量商量,买辆车送她。你说她会喜欢什么类型的?”
“会不会是跑车?”周悬因闹闹“年轻人”的身份,先入入为主地想到,“超跑什么的?”
“会考自动挡的人,应该是没有‘超跑梦”这种东西的吧?”李菲摸摸下巴,“她搞不好会喜欢年轻人喜欢的那些电车,内什么大米小米?”
“也有可能是suv。”周悬拍拍他们的车座椅,“有些人就喜欢大车,能越野的那种。”
“喔—-也是,她老豆的车就是suv来的。”李菲说着说着,忽然愣了一下,“恩?
我刚才是讲广东话了么?”
“老豆是老爸的意思吧?”
“对对。”
“那你买给她吗?”
“买啊,等她车技过关了就买,但是路虎不行。”李菲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还是理智地说道,“五十万以下,都可以考虑。再多就不好了,她上班那地儿不适合开太好的车,人家容易觉得她是那种来混日子的二世祖。”
“也可能会怀疑她嫁了个有钱的老公。”深明“人心险恶”道理的周悬补充道。
“老公?不至于吧,她今年才多大———嘶。”李菲说着说着,忽然皱起眉头,“这么一说,闹闹今年都二十三了啊。”
“是啊。”周悬说,“咱们都是奔三的人嗯?”
“怎么了?”
“那个是不是闹闹啊?”周悬看着窗外,某个正从驾校里出来的女子,有些不确定地说。
他之所以不太肯定,是因为那个人看着虽然和闹闹的个子差不多,可是她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全部都被各种各样的防晒装备(淡粉色遮阳帽、肉色防晒口罩、黑色冰袖、牛仔长裤)完美地保护起来,除了一双眼晴以外什么也看不见,能看出是个女人就不错。
而且,此时她手里还拖着一只小巧的行李箱,看起来比起驾校学员,更象是从某地旅游打卡归来的观光客。
“好象还真是啊。”李菲摘下墨镜,仔细打量着那只行李箱(因为光看人实在是认不出来),“这只箱子跟我去年送她的那只蛮像”
“但是她提着行李箱去考试干嘛?”李菲疑惑地说,“她有说今天要住你家么?”
“没说。不过就算要带衣服,她背个包不就好了么?”
“难以理解”李菲看着那个在驾校门口东张西望的人影,最终还是先一步降落车窗,大声道,“嘿!闹闹!这儿呢!”
那个人影闻言,这才看到他们的路虎车,立刻拖看箱子一路小跑地冲了过来。
李菲扭头,和周悬对了个“就是她”的眼神。
“哈喽!姐姐姐夫!”果不其然,那人拉开他们后排的车门,人才钻进来一半,热情洋溢的招呼声就先到了,“辛苦你们了!大热天来接我!”
“你可真行,闹闹。”李菲看着她一身和紫外线势不两立的夸张打扮,吐槽道,“平时练个车防晒就算了,你来考试把自己捂这么严实干嘛?跟特务似的。”
“哎呀,姐姐你不懂。”闹闹忙着把行李箱塞进旁边空馀的位置,“这都是教练嘱咐的,说考试的时候一定要保持和练车那会儿相同的状态,这样才能发挥出平时的水平。这不,我练车的时候怎么穿,今天也得怎么穿!”
“还有这说法?”李菲看向周悬。
“别换鞋子的说法我倒是有听过,说是会影响脚感来着。”周悬也打量着她,“可是考试的时候有监控对看,应该不能遮这么严实吧闹闹?”
“说的没错姐夫,所以我正式坐上车的时候就把帽子和口罩摘掉了。”
“——那还有什么意义呢?”这下周悬也茫然了。
“哎呀,这不是心理上感觉好点嘛?我科二就是这么过的!”闹闹置办好了箱子,马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本驾照和一叠a4纸张,展示给他们看,“当当当??!我崭新出厂的驾照!不枉我昨天选了半天照片,今天正好用上!”
“恭喜恭喜,如今也是有驾照的人了。”周悬很配合地说。
至于他身旁的李菲则没接驾照,反倒是把那叠纸抽了过去。
“哎呀,多谢姐夫!同喜同喜啊!”光从语气就能听得出来,闹闹此时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打算抽离的意思。
“停车时未拉手刹扣10分”李菲看着纸上的扣分项,打趣道,“惊险啊闹闹,万一再忘记踩刹车今天就挂了。”
“什么呀,不踩刹车我就开田里去了好么?”闹闹完全不介意地嘻嘻道,“我们同一批学车的三个人里,今天可是就我一次过了,哇哈哈哈哈哈!”
“所以你带那个箱子是要干嘛?”李菲问,“平时也拖着箱子来学车?”
“喔喔,没有没有,箱子里装的是几件换洗的衣服,我今天打算和你一起住姐夫家嘛。至于其他也没啥,主要是下午要玩的游戏卡带和刨冰机一一姐夫你上次不是说家里换了大电视和ps5rpo吗,正好我有个游戏推荐给你—”
闹闹叽叽喳喳地陈述计划。
如果说将是世界上的人区分为低能量人群和高能量人群两种,那么闹闹必然属于后者一一只要不是伤心失落的时刻,她总是拥有冒不完的鬼点子、说不完的闲话以及无穷无尽的能量,使得周悬这种典型的低能量人群光是在她身边坐着,就会有一种“我的能量被她吸走了”的感觉。
“等等等等。”李菲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带刨冰机来做?”
“当然是吃刨冰啊!”闹闹用手比划出“削铅笔”的手势(其实是模仿手摇刨冰机),“大夏天的,怎么着也得吃一回刨冰吧?我这机子买来还没用过,正好今天派上用场!”
“那你有想过,如果你不幸挂了——”
“喔,那我就灰溜溜地回家,也不在姐夫家住了。”闹闹很现实地说,“现在我应该已经到家了吧?呵呵呵——”
“这就是顺风笑嘻嘻,逆风内什么吗?”李菲无语地摇摇头,“行了行了,不是要练车么?你来替我的位置吧,一会儿周悬监督你一路开回去。”
“哇!真的可以吗!”闹闹眼里冒星星,“我拿完驾照后第一次正式开车,没想到这一时刻来的如此之快!”
“哎呀,别矫情啦,快来吧。”李菲边开车门边说,“不过在那之前,赶紧把你那个一看就很挡视线的遮阳帽和口罩摘了,听到了没有?””yes,a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