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在日常生活中关于‘梦”这个字的解释和应用,其实有很多种。”
“比如说我们常会将自己对未来的憧憬、某些难以割舍的夙愿称作“梦想”,也比如我们会将妄想达成某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念头,称之为‘白日做梦”。”不同于小丑男讲故事时的平铺直叙,
狐面女子在铺垫水平明显要更高一些,选择采用了一段对梦的介绍是作为开头,“而“做梦”,则是另一回事。这种现象只在睡眠时发生,是每个人在自己的一生中,都会反复经历的一件事。”
“根据科学研究表明,每个成年人每晚大约会做3-5个梦,区别只在于,有些梦的内容你记得,有些梦的内容,你不记得。”狐面女子严谨地补充道,“而我今晚所要讲述的故事,就和我的梦有关一一也因此,我之后所提及的“梦”,指代的其实就是那些“被我记住的梦”。”
“事情发生在去年的夏天,当时的我刚刚来到这座城市不久一一虽然各位可能听不出来,但我其实是港区人,来安平工作至今也不过一年左右。”
“那段时间,因为要不停地参加面试找工作,租完房子还得抽空置办一些简单的家具、生活用品什么的,可以说我几乎每天都在这座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中各处奔走,一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面度过的。”
“这使我感到很疲惫,每天回了家,基本是洗完澡就马上上床睡觉。”
“也只在在那段日子里,我每晚都会做梦,梦的内容,则跟我当天的经历有关。比如我早晨去粥铺吃早饭时的事,又或者我在某家单位面试时画面,会在我的梦中再度呈现。”
“最开始的那几天,我并没有多想,因为在精神压力偏大、内心焦虑的前提下,‘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弗洛伊德所着的《梦的解析》中更是认为,梦境的本质就是日间精神活动的一种延续。”
“直至这样的情况持续到第四天,我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一方面是,我能明显感觉到相比前几日,当那些我清醒时的经历于梦中出现后,它们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淅、越来越具体真实,以至于一觉醒来后,我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做了一场梦,还是刚刚结束了一场面试,或者刚刚从某辆公交车上落车回家一一梦毕竟不是现实,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另一方面是,在我的那些梦中,似乎多出了一个人,一个不该出现在我梦中的人。”
“听到这里你可能会问了:我刚才明明还说过自己的梦跟现实中的经历无比接近,为什么现在又说那些梦里会“多出一个人’呢?”
“这是因为,那个人出现得太自然了,比起‘多出来”,他更象是‘本来就在那些场景之中”,那些梦里本来就有他的位置。他的存在,不会影响那些梦的真实性和合理性。”
“举个例子。”狐面女子说,“那天晚上我梦到自己去了一家家具城,打算看看有没有适合新家的沙发。”
“那场梦从我进入家具城的一楼开始,而那天的下午,现实中的我确实也去了一趟家具城。”
“最开始,梦里的我就象记忆中的一样,先在一楼的卖各种书柜的局域闲逛了一圈,随后又去看了看智能马桶和瓷砖。”
“之后,我搭乘自动扶梯前往二楼,在扶梯上升到一半的时候,我扭头看到了右边墙上那位代言明星的海报一一截至目前,梦与现实依然完全一致,根据我事后的回忆,就连那个明星的花体字签名印在海报的哪个位置都能对上。”
“在来到二楼后,就象计划中的一样,我直接去了卖沙发的专区,在逛了大约半圈之后,我找到了导购员,询问她今年新款的单人沙发在哪个局域展示。”
“导购员很热情,不光引着我去了映射的局域,一路上还询问我对沙发品牌的偏好、我的心理价位是多少等等问题。”
“等到了地方之后,导购员开始仔细地向我介绍起了那些沙发,邀请我一张一张地体验、试坐。”
“或许是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家具城的顾客并不多,在我们沟通的过程中,我只是看到了隔壁展区,有一个坐在黑色沙发上低头玩手机的客人而已。”
“至此,梦境便告一段落,在这一整场梦中我没有察觉到任何反常的地方,仿佛我只是单纯在梦里把白天的某段经历重走了一番一一当然,在做梦的时候,我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这件事。”
“然而,当我醒来复盘时却发现了问题一一是关于梦境的最后一段。”
“在我现实的记忆中,那名代购员为我介绍沙发的时候,附近明明应该是没有任何顾客才对,
但在梦中,却多出了一个坐在黑色单人上沙发玩手机的人。”
“要知道,对于那张黑沙发,我是有印象的。”
“当时导购员跟我说,黑沙发所在的那一片局域展示的,都是近三年的卖得很好的款式,她还说如果我在新款里没有找到心仪的,或者预算有限的话,一会儿可以考虑去那一片逛逛。”
“在她介绍期间,我自然是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看向映射的局域一一我很确定,那个体验区里从始至终就没有出现过任何顾客,黑色的单人沙发上更不可能坐着一个玩手机的人。”
“可是在梦中,他却毫无违和感的出现了。如果不是我在醒来后特意复盘了一次,我可能都不会意识到自己梦中的相同场景下,原来多出了一个人。”狐面女子说,“至此,梦境和现实的偏差开始显现“你在醒来后,能回忆起那个人长什么样么?”穿黑色风衣的管理员在这时提问道。
“不能,我能确定只知道那是一个人,至于他的长相、身材、衣着,甚至性别,我都无法确定。”狐面女子说,“明明在梦中的他是那么的清淅,可当我醒来后他就变成了一个影子,一个看不见也摸不着,只是隐约感觉到他曾经出现过的影子。”
“当那段时间你有头晕脑胀,或者嗜睡一类的征状么?”风衣男继续问。
“头晕脑胀是没有,至于嗜睡——我不确定。因为当时我每天都很忙,一直感到疲惫、想要睡觉大概都是正常的吧?”
“好的。”风衣男在笔记本上记录一些了什么,“请继续。”
“就象我之前说的,在那次之后我察觉到了梦中的异常,于是在那后续的几天里,我开始有意识地记录下梦中发生的事,再和自己记忆中当天的经历做仔细的对比。”
“果然,之后每一天的梦里,他都出现了。”
“有时候是在公交车到来之际,撑着一柄黑色的伞从站台的一侧经过;有的时候是在餐厅的角落,那张我记忆中明明没有客人的桌上,点上一大桌的菜,大快朵颐一一哪怕我的记忆中的那些画面里,根本就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可是在梦里,他的登场永远都是那么自然,以至于让醒来后的我甚至产生了诸如‘会不会他其实是存在的,只是我把他忘掉了而已”的念头。”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我尝试过在睡前给自己反复施加心理暗示,好让我在梦境展开时能够立刻意识到那是一场梦,把自己变成那个‘变量”,从而控制它的走向,最终成为梦的主人,挖掘我想要的情报一一简单来说,就是我要让自己做一场‘清醒梦”,这对从小就摸索到了如何控制梦境规律的我来说并不难。”
“可惜,或许是那些梦实在是过于真实的缘故吧?我失败了,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只要一开始做梦,我就会彻底陷进去,打从心底以为这就是现实,随波逐流,直到一觉睡醒才能摆脱。”狐面女子说,“尽管我很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他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想像出来的人物。可现实是我做不到。”
“你说过,那是一年前的事吧?”不象是之前小丑男讲述故事期间的默然,这已经是风衣男第三次提问了,“那么现在呢?你依然在被这件事所困扰么?”
“如果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我其实还蛮愿意再经历一段那样的故事一一尽管这会让我怀疑自已是不是生病了。”狐面女子笑了笑,“只是很可惜,在某个夜晚之后,那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征状”就突然消失了,连带着那个神秘的人一起。”
“在那之后,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平静的日子,不,应该说是做了很长一段时间‘平静的梦”。”狐面女子顿了顿,“直到今年,一个月前的某个晚上,我忽然梦到了一桩我在港区时候的往事。”
“具体是什么时间?”风衣男问,“我是指那段往事。”
“我来安平之前,还需要再准确一点的话·”狐面女子笑道,“那是李菲《最精彩演唱会》
第十八场、也就是最后一场演出结束后的第二天晚上。”
“那就是去年六月份。”风衣男点头。
“那天晚上,我独自在港区的一家酒吧喝酒。”
“老实讲,要不是紧挨着李菲的演唱会,算是给了我一个记忆点的话,那一晚对我来说就只是普通的一夜而已,无论是一个人去酒吧、还是一个人喝酒。”狐面女子端起了面前的长岛冰茶,吸了一小口,“我甚至忘记了,那天晚上我点的酒,其实也是一杯长岛冰茶一一多亏了那场梦才让我回忆起来。”
“说回梦本身。”
“就象我刚到安平的那段时间的经历一样,那是一场很清淅的梦,它甚至还原出了很多我本人都已经忘记掉的细节。”
“那场梦也是从酒吧开始,正当我在独自饮酒的时候,一个人走了过来,借着打火机的话题向我搭山。”
“梦中甚至还原了我当时的真实想法一一我一向不喜欢搭汕行为,平时遇到这样的人,我一般都不会理踩。”
“但那一次,我答应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在桌边坐下后,我们客套了几句,各自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就开始闲聊起来。”
“我们聊了很多,关于我们的名字,关于李菲,关于喝酒。”
“过了一会儿,他提出干喝酒有些单调,要不要玩个什么游戏助兴。”
“就象我不喜欢人家找我搭汕一样,对于无聊的酒桌游戏,我更是敬谢不敏。”
“但鬼使神差般的,我没有拒绝他,反倒是问了一句‘玩什么?’。”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我突然被一阵上班的闹钟吵醒了。”狐面女子说道,“起床后,我一边洗漱一边试着回忆起那晚的事情一一因为那是个过于清淅的梦,也因为在醒来后,我虽然记得梦中的细节,却唯独忘掉了一切跟那个‘人’有关的情报,他的名字、声音还是长相,我一概无法回想起来。”
“也因此,我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我刚才提到过的那段‘日有所想夜有所梦”的往事。”
“但是回忆着回忆着,我忽然发现这次,好象跟以前的情况不太一样。”
“最直观的区别就是,现实中的我确实是记得,那天我去了港区的一间酒吧喝酒没错,但也就仅此而已。”
“那似乎是一个过于平淡的夜晚,以至于几乎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个出现在我梦中的,来找我搭汕的人“唯一的收货是,从那个梦中人的言行举止和说话的方式来判断,我认为他应该是一个男人,
一个年轻的男人。”
“就这么,在疑惑中我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直到晚上,当我再次进入梦乡后,我又来到了那家酒吧一一这一次的故事,直接从那句‘玩什么?’开始。”
“在他的提议下,我们玩了一个‘看人”的游戏。内容很简单,就是我们要各自猜测酒吧里某人的一桩秘密,一个人选择目标,另一个人负责猜。猜错的人喝酒。”
“我们进行了好几轮游戏,从猜测我的工作、他的工作,到酒吧里煲电话粥的客人是不是单身、卡座上的一对中年男女是夫妻还是情人,总体战绩是我赢多输少,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喝。”
“但是就当做是女人的第六感吧,在游戏接近尾声的时候,我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关于他出现在那座酒吧原因,关于他接近我的原因,也关于他那满口的谎言。”
“于是我开始质问他,为什么要提前在酒吧等我、装出一副和我偶遇的样子;为什么要接近我;我们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任何关于他的事。”
“又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我被铃声吵醒,从梦中醒了过来一一这个时候我已经隐约猜到了,酒吧里的那个男人,跟我来到安平,出现在我梦中的那个影子,大概率就是同一个人。”
“在当天的工作结束后,我特地请了第二天的假,希望在这一次入梦以后,可以一次性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随着我进入梦乡,梦境就好象是游戏中的存读档一样,又一次在我的质问声中拉开了序幕。”
“面对我的咄咄逼人,他承认了,承认得很坦然。”
“借着这个机会,他告诉了我很多事情,很多很多。”
“其中有关于我的,有关于他的,还有关于我们的。”
“尽管其中的很多内容,我只是听得一知半解而已,但我认为他没有骗我一一只要我想,我总是能看穿别人的谎言,就当作是天赋好了。”
“在结束了那段“往事”的讲述后,他笑着说时间不早,他该走了,还说‘下次见吧”。”
“我哭了,哭的很伤心,请求他不要走,不要离开。”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再象那一晚、再象过去那样,总是事事顺着我的心意。”
“他站了起来,在我的耳边轻轻地留下了一句话,随后便转身离开了酒吧,消失在了当晚的大雨之中。”
“不久后,我也从那场历时三日的长梦中醒来了。没有闹铃的吵闹声,难得的自然醒。”
“就象往常一样,对我而言,那场梦是与现实无二的经历,来自梦中的那些悲伤自然也保留了下来。”
“只是很可惜,关于第三日梦境中,那个男人所承认的事、那些能够解开真相的钥匙,它们就象是被做了模糊处理一般,醒来后的我明知道它们曾经存在过,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那一部分回忆起来一一因为它们是最重要的,所以它们消失了。”
“也包括他临行前的最后那句话?”风衣男放下了笔。
“不,不包括。”狐面女子摇头。
“他对你说了什么?”
“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