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好!”蹲在院门口的雪白小狐狸,向着迎面走来那名的女子招呼道“呀,这不是璟儿吗?”女子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你这是在这儿迎客呢?”
“是啊是啊,这会儿大家都忙着,我就被我娘派出来帮忙了。”璟挤出一个标准的“乖孩子”式的笑容,“里面请!”
“好好,真是好孩子。”女子笑眯眯地摸出了一枚的玉佩,递给了他,“来来,这是姨妈送你的小礼物,收下吧。”
“不不不,姨妈,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啦,这都是姨妈早就准备好的。”大婶笑着说,“流儿有份,你肯定也有份咯。”
“那就谢谢姨妈了。”
璟目送着流儿的姨妈走进了小院,这才把那块玉佩放在了身后一个装着各种小物件的篮子里。
还没等他缓一口气,一个中年男人又来到了院门口。
“伯伯!”璟大声招呼道。
“喔,我记得你是璟儿?对不对?”中年男子和刚才的大一样,没费什么功夫就认出了他。
“是的,伯伯好。”璟又一次挤出笑容,“好久不见啦。”
“确实是好久不见得有十年了吧?上次也是流儿的生日宴来着。”男人笑呵呵地说,“十年不见,小伙子都长这么大了,有没有跟着你父亲好好学法术啊?”
“回伯伯,我还没进学堂呢。”
“矣?还没上学?你比流儿还小吗?”
“是的是的,不过只小几个月,我们到时候应该会一起上学的。”璟很礼貌地回话。
“喔喔喔,那是我记错了。”中年男人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狐狸木雕,
递给璟,“来,收下这个,就当做伯伯给你赔罪。”
“不不不,伯伯,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啦,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没什么别的兴趣,平时就爱琢磨点手艺活。”中年男人笑道,“孩子们都有份。”
“那就谢谢伯伯了。”
璟目送着流儿的伯伯走进了小院,这才把那块木雕也放进了身后那个篮子里,和刚才大送的玉佩做了伴。
“流儿家的亲戚果然很多,还好我昨晚专门看相册复习了一遍——”璟背靠着篮子,
边喝水壶里蜂蜜水润喉,边在心里嘀咕,“幸亏他们还记得我,不然又要迎客又要做自我介绍,我的嗓子可真是该冒烟了———”
今天,是流儿家举办“百岁宴”的日子。
百岁宴,顾名思义,是九尾狐一族中,为了庆祝家中的孩子即将年满一百岁而举办的宴会。
至于为什么说“即将”,那是因为根据九尾狐一族的习俗,百岁宴举办的时间点其实是百岁生辰的前一夜,所以对今天的主角流儿来说,她要一直等到午夜过后,才会迎来自己真正的“一百岁生日”。
毫无疑问,这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因为对于两百岁成年的九尾狐来说,一百岁就相当于他们从“孩子”成长为了“青年”,从这之后便拥有了进入学堂,学习法术、正式步入“修行之路”的资格一一对任何一个地方的妖怪来说,修行,都注定是一项伴随他们终生的事业,因为这会使得他们变得强大,同时也是他们维持长生最基本的手段与方式。
而这么重要的宴会,作为主人家的流儿父母自然是邀请了来自青丘之国各处、甚至分布在各界的双方长辈、亲属们,一起来为心爱的女儿庆生。
可这客人一多,事情自然也就多了,这不,不光是流儿一家忙的焦头烂额,作为街坊邻居的璟一家今天也起了个大早来帮忙。
就光说这会儿,宴席还有两个左右时辰就要开始了,璟的娘亲依然留在厨房、内堂里帮忙,爹爹则在帮衬着布置今晚好设宴的小院之后,就陪着流儿的爹爹一起招呼到访的客人们,陪饮茶、陪聊天。
至于璟,他被分配到的任务很简单也很直接,就是在小院门口守着,做一只“迎宾小狐狸”,以免有些不常来镇上的客人们走错了路、认错了门一一毕竟就象刚才流儿的姨妈、伯伯一样,很多客人上一次来镇上,来流儿家做客,可能都是几年,甚至十来年前的事了。
也是因为今天来的亲戚实在太多,虽然他们中的大部分璟都见过,甚至见过好几面,
可多年过去记忆难免有些纰漏,害得他昨晚还特意来了流儿家一趟做功课,一边翻相册一边听流儿父亲介绍“这是我的远房兄弟,叫他伯伯就行”,听流儿母亲介绍,“这是我的表姐,跟刚才的表妹一样,璟儿你就统一叫姨妈吧”,偶尔流儿还插嘴,抢着介绍说“这只小小狐狸是我的表妹娟儿!她的左腿上有一撮毛是银色的!”
也幸亏因为流儿家实在坐不下那么多客人,所以这次他们家宴请的亲戚基本都是独自前来,只有个别孩子还小的,才会夫妇双方都一起来,确保路上不出问题。
不然璟的脑袋就算记冒烟了,也够呛能记住这么多客人的身份。
“辛苦你啦,璟儿,今天还好有你帮忙,不然估计要乱套了。”就在璟又一次迎着一位流儿的叔叔入内,并且收获了据说是来自“崐仑界”的“精美七彩琉璃小石子”一枚后,流儿的娘亲笑眯眯地走了出来,“之后的客人就交给我吧,你先去找流儿玩会儿,一会儿等开饭就行。”
“厨房里不用伯母您盯看了吗?”璟问。
“是啊,我该准备的事儿都准备好了,剩下的活就交给请来的大厨了。”伯母笑着摆摆手,“就我这厨艺,平时应付应付流儿和她爹还差不多,真让我招待那么多客人可上不了台面。”
“好的伯母,那这个给您。”璟摸出一本画满了圈圈叉叉的小本本,在核对了一下之后递给了伯母,“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还有十五个客人没到。”
“天,你太有心了过几个月等你家办百日宴的时候,我一定让流儿也去帮忙迎客。”伯母笑着说,“听说你家的亲戚朋友更多,到时候可有她好受的。”
“放心伯母,我一定会提早三天告诉流儿这是谁那是谁的。”璟也嘿嘿一笑,叼着那只篮子进了院子。
他一路经过正在喝茶闲聊的客人们身边,含含糊糊地叫看“这个好那个好”,这才总算过了关,走进宅子,抵达了流儿的闺房门口。
他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房间里响起了清亮的女声。
璟刚推门入内,便看到一个五官精致、肩披黑色长发,穿着裙子的少女,正很没形象的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摆弄着一枚白玉的扳指,似乎是在纠结到底戴在哪根手指上会比较合适些。
“我前阵子听说清儿姐她们说,戒指戴在不同手指上的寓意是不一样的。”少女伸出五根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晃晃,果然问出了这个问题,“你怎么看,璟。”
“你今天收了这么多戒指,干脆公平公正,每根手指上各戴一枚好了。”璟叼着篮子,跳上了她的床一一因为认识了很多年,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学会的化形法术,所以流儿此时变化出的样子,对璟而言并不算陌生。
“你这么没形象的坐着,万一来的不是我,是你们家客人,那你苦苦营造出来的‘淑女形象”不就全白费了?”璟看看她。
“得了吧,你敲门的时候我看门上没影子,就知道来的不是‘人”,是小狐狸了一那除了你还有谁?”流儿最终还是把戒指戴在了中指上,“别说我,你这直接往淑女的‘闺床’上跳,难道就‘成体统’了?”
“你现在都是要一百岁、要上学堂的狐狸了,就别跟我这孩子一般见识了吧。”璟完美地利用了自己还有几个月才一百岁的身份,说道,“大寿星一会儿可别不习惯,又变成狐狸的样子。”
“没错没错,我是大寿星,那你快点送我礼物吧。”流儿很不客气地朝他伸出手。
“礼物在篮子最下面,你自已找吧。”璟伸了个懒腰,把床上的几条毯子卷成了圆圆的“被筒”,一头钻了进去,只露出九条尾巴,“我现在很累,很累很累。”
“切,你在院外站了一天,这一箩筐的收获跟我也没差多少,今天到底是谁的百岁宴啊?”流儿说归说,还是很期待把手进了篮子,摸摸索索。
“咦,今年的礼物怎么不是法术书了?”流儿很快掏出了一团被众多礼物压扁的丝帛,感觉里面不象是书页的样子。
在此之前,璟已经保持每年送一页法术书的频率(有的时候他会装模作样的把纸页包在荷叶、棉布里,装作是别的礼物),送了三十年了。
“你打开看看咯。”被筒里传出璟闷闷的声音。
“这,这是刺绣吗?你还有这手艺?”流儿惊讶地看着那副被包好的,上面绣着一只可爱小狐狸,只不过手艺略显稚嫩刺绣作品,“难道,是因为今天是我重要的百岁宴,所以你才特地—”
“你想多了,只是因为那本书的最后一页教的是化形法术而已。”璟完全没有要感动她的意思,“其他法术也就算了,这种咱们几十年前就会的法术,我实在是有点送不出手。”
“那你这三十年里送的那些法术,不也有我会的吗?怎么没见你说送不出手?”流儿把那副刺绣拿在手里,对着烛光上下翻看。
“那会儿不一样,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你会。”璟无情地说,“这次装不下去了。”
“喷”流儿为他的不识抬举感到生气,报复地问,“不会是你娘亲绣的吧?”
“你说是就是吧。”璟阴阳怪气地说,“这几天我手上被针扎出的那几十个窟窿眼,
都是我娘给我扎的。”
“哎呀,我开玩笑嘛,你气性这么大干嘛?”流儿笑眯眯地凑过来,发挥了自己现在“长手长脚”的优势,一把抓住璟的尾巴,把他从被筒里揪了出来,“怪不得是小孩子呢。”
“那我也没见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啊。”璟看着流儿的那长人模人样,看着成熟美丽,
又隐隐透露看稚气的脸,打了个哈欠。
事实上,按人类的标准来说,流儿此刻变化成的样子,跟她实际的年龄相比也确实是稍显“早熟”了一些。
而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是化形这件事本身,某种程度上会反射出一部分施术者的“内心”,就好象是族中的老人在化形之后,基本都是清一色的人类老者,而非英俊的美少年一样。
所以,本来心智比起其他同龄小狐狸们就要成熟不少的流儿,会变成这幅模样也属于正常现象,璟自己化形的样子也跟她差不太多,都不是那种流鼻涕小孩的模样。
“可以啊,但你先叫一句姐姐来听一下。”流儿笑嘻嘻地说。
“如果这是你的生日愿望,那我可以满足你。”璟张开嘴,作势要叫姐姐。
“矣!胡说八道,谁会许这种没用的欲望?”流儿一把捏住他的嘴,“不许叫!”
“唔唔。”
“我都说了不许叫!”
“唔!”
在这场“叫姐姐”和“我满足你的生日愿望”的博弈中,一人一狐就象他们日常吵架时的那样,在床上你一拳我一嘴的扭打了起来。
就在流儿嫌变成人类的样子打架有点不习惯,刚准备变回小狐狸的时候,房间门忽然被敲响了。
说是迟那时快,刚才还一人一狐马上端端正正的坐好(流儿把枕头摆回去,璟把乱糟糟的毯子扫到了尾巴后面)。
“有影子,是大人。”璟看着门外那个高大的人影,低声提醒她注意形象。
“我又不瞎!”流儿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随后清清嗓子,端庄得体地对着门外那人道了声,“请进~”
然而,随着门被推开,在看清了那位高大英俊的客人究竟是谁后,这一人一狐几乎是立刻卸下了“乖孩子”的伪装,一个重新盘起腿,一个直接仰面朝天地躺了下来。
“喂喂,这就是你们对待客人的态度吗?”那个英俊的年轻人看着这两个家伙的样子,很不满地说,“好歹也先叫一句‘圭真哥”来听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