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众人目光,陆议陷入沉默,几次张口,都无法成句。
陆议也有自己的政治理想,那就是以儒家治国,历史上,陆议还曾就此批评过太子孙登宾客谢景,说:礼治优于刑治,久为历史所证明,刘虞以琐屑的狡辩来歪曲先圣的教悔,完全是错误的。您如今在东宫伺奉,应当遵奉仁义以显扬善言,像刘虞之谈不必讲了。
可目前天下三雄,无论曹操、刘备、孙权,似乎对儒家都有些不太看重。
在陆议骨子里看来,无论曹操、刘备、孙权都不是他心目中真正可以君临天下的君主但他政治理想的优先级,又落在重塑家族的后面。
假如孙权占有江东,他自会对孙权效忠,既能一展自己才学,也能让家族昌盛,可孙权要去域外
一个不是自己理想型的君主的人,也不会盘踞在自己家乡的人,还想让他跟随?!
眼见陆议始终无法开口,鲁肃忍不住说道:“伯言难道不愿踏入蛮夷之地?古公父窜于戎狄之中而有大周教化,泰伯奔吴而有我江东文华兴盛,君之文武,天下少有比肩,如今势微,人力已不可挽回,不如追随至尊,再造一方,他日,未必没有返回汉土之日!”
相比周瑜、鲁肃二人愿意为孙权孤注一掷,誓死相随。
陆议是保守的,历史上,陆议对北伐曹魏兴致缺缺,仅有几次用兵不是守土的不得不打,就是虎头蛇尾的转进如风,反倒是一个劲的摄孙权攻打蜀汉。
相比攻打实力强大的敌人,他对实力弱小的朋友“兴趣”更大。
如今曹刘俱强,孙权已然没有了历史上坐看风云的资本,甚至能否长久割据,已经是个问题,而他的心思也更注重自家,至于孙权,只能叹息。
“今我等仍旧可以聚兵十万,北伐,西进,仍有可乘之机,至尊英明神武,公瑾、子敬又是天下智将,为何思虑如此之远?不如再战?难道我江东就一定要奔走海外吗?”陆议不好明看拒绝,只好用言语架住几人逼迫。
闻言,孙权、周瑜、鲁肃、诸葛瑾都失望不已。
孙权心中愤恨,但也不好继续逼迫,现在丢了豫章等地方,他辖地再次减少,吴郡的重要性愈发突显,更需要这些世家大族配合,高声道:“伯言之言语,更合我心意,暂时蛰伏,唯图来日,大军十万仍旧可北,可西!”
周瑜等人眼看劝说陆议无望,纷纷赞同道:“愿为至尊开疆拓土,重整乾坤。”
议事完毕,众人离开。
陆议走后不久,诸葛瑾、周瑜、鲁肃又再次和孙权会面。
没有了陆议,孙权脸色勃然说道:“你们猜测,陆议所言,是不是吴郡世家之心?他们不追随我去海外,我可以理解,但现在不敷衍我一二,是不是已有弃我投效曹刘之心?”
“亦或者陆议已经把刘贼对我处置告知了吴郡世家?”
周瑜、鲁肃脸色惊恐,如果消息泄露,孙权治下人心会进一步崩坏,到时候想要再进行开拓战争,只会更加困难。
好在诸葛瑾站了出来,轻声道:“陆议非是这等人!绝不会泄露消息,不过其人更重家族,不看好至尊也是真的,我等无器利,也无骑兵,北进艰难,西方防备森严,我等西进也希望渺渺,其人只是丧志!”
孙权看向诸葛瑾,碧绿的眼眸闪过一丝精光:“你可以为他作保吗?”
诸葛瑾呆了一下,赶紧应道:“臣愿———”
孙权赶紧伸手制止:“我不是针对子瑜,而是如今情势,实在让我忧心,北进、西进若是再不成功,那就只有远遁海外一途!”
“下次进兵是我最后的机会,我—”
周瑜等三人能感受到来自孙权身上的那股紧迫,纷纷叹息不止。
周瑜更是觉得压抑难受,想他自翊天下非凡英雄,为何辅佐孙权走到了这一步?!
他们也没有做错什么啊!
刘备战曹操于荆州,他们战曹操于合肥,刘备、关羽、曹操大战,他们伺机而动,暗中袭击,竟也会失败?
难道一切莫不是天意?
鲁肃、诸葛瑾也抱有相同的想法,为何自家走到了这一步?
看着三人愁眉苦脸的模样,孙权深吸一口气,说道:“事已至此,但听天命,孙尚香还是送去长安,若是他日北伐、西进可乘,我就和曹贼、刘贼决战汉土,若是失败,我就远走海外,我孙仲谋绝不受制他人!”
周瑜、鲁肃、诸葛瑾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永随至尊!”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众人不好挑明,那就是如果下次还是西进,还是失败,那么,孙权连远走海外的机会都没有了。
“子瑜再去长安,务必让刘备知晓我的心意,送孙尚香过去。”
“公瑾不用去庐江前线,就在丹扬,监管船只建造!”
“子敬在鄱阳建造船只的同时,看看能不能从荆州交易来投石机的秘密,还有那可以攻破城门的物品,以及再交易一些马匹回来!”
孙权知道下一次临战,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周瑜、诸葛瑾、鲁肃大声应道:“喏。”
另外一边,陆议从孙权府邸回来后几日,就迎来了一名客人。
此人名叫徐整,字文操,乃出身豫章郡的学者,一直在建业任事,如今家乡被刘备占据,此人的到来,自然让陆议警觉。
“徐公请坐。”陆议笑着招呼。
徐整坐下后,打量了一眼陆议,轻声道:“伯言果然俭朴。”
陆议轻笑一声:“家族罗难,十不存一,在下任家事,自要重塑门媚,何敢奢靡?”
徐整眼睛一眯,陆议故意说起家事,就是为了表明自己心意,他们家和孙家有仇。
而徐整的出身,现在已经很难在孙权手下获得信任,想来,陆议已经知晓他的来意,叹道:“伯言果然智者,不错,我是代表徐使君而来。
陆议颌首:“徐庶徐元直?”
“徐使君以伯言为天下智者,名将之姿,颇为仰慕,所以特意让我过来拜会!”徐整其实也不想背叛孙权,只是如今孙权实在让人看不到希望,他的家族又都在南昌,半推半就,他就答应为徐庶做说客。
陆议叹了口气,这也是他不看好孙权的原因之一,先前荆州攻伐扬州,就勾结尤突、
周凤、王海等人,当时刘备势力还不算大,只能勾连这些盗匪、蛮夷,现在势力已成,完全可以让更高一层的人投效。
一旦刘备进攻孙权,就会如当年赤壁一样,满堂皆是投降之声。
当年还有刘备顶在前面,现在呢?
哪怕是陆议,因为这一世的乌林之战,并没有江东方面的参与,也相比原来历史,失去了太多坚守的信心。
“请告知徐使君,议不过一个败军之将,不值得他夸赞!”陆议感慨说道,话锋一转:“但我也颇知礼仪,今随孙氏,就随孙氏,想让我暗中为汉王做事,这决然不可能!”
徐整哈哈一乐,笑道:“徐使君自然知晓伯言高洁,怎会让你现在投降汉王?只是想交好伯言罢了。”
陆议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回答,他其实在江东的名声现在有些臭,因为当初他吹捧关羽的书信,被散播的到处都是,不少人觉得,就是陆议坏了大军征伐。
虽然这事儿没有人当真,但不成功的偷袭,让他谄媚的名声反而落实了。
想起偷袭,陆议也一阵曦嘘,怎么就失败了呢?
明明各方面都算计到了。
荆州怎么拉出如此多的兵马?桓家又怎么放弃世交背叛孙家?
“感谢徐使君好意,我知道了。”陆议感慨说道。
徐整微微一笑:“伯言如此人物,何必担忧家族不昌?徐使君有诸多生意想和陆家合作,希望伯言不要推脱。”
陆议叹了口气,说道:“只是生意?”
就在江东孙权、陆议等人为各自未来担忧的时候,赵少杰终于返回长安。
刚回来,赵少杰还没有来得及回家,一个消息就送到了他面前。
“孔明去整修郑国渠,大王又远在雍州,此事需要大将军做主。”刘巴、法正等人笑着说道。
赵少杰坐在衙署,看着文表,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一个战术后仰,高声道:“这才是大国风范,我爱大汉,我爱死大汉了!”
刘巴、法正等人虽然也高兴,但却不如赵少杰这般激动,一个个有些皱眉。
文表很简单,扶南国看到刘备让士徽立国在扶南的土地上,再也坚持不住,愿意商量和谈事宜。
此前,扶南国也多次求和,不过态度比较坚决,希望刘备归还占城国领土,他们依旧朝贡,如后汉旧事。
这个条件,刘备自然不可能答应,他还需要从扶南土地上输送劳工过来。
扶南见刘备不答应,自然接着打。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士徽立国之后,因为长安缺少人口,荆州劳工已经开始往长安输送,新一轮的征伐再次开启。
扶南国虽然人口不少,幅员也算潦阔,但一两百年前还是母系氏族社会,刚刚步入文明没多久,真实战斗力可想而知。
以前大汉中枢混乱,征伐地方,还担心如何统治,现在刘备政权政令通达的同时,也不担心统治成本,因为种植、开矿、晒盐等等活动,需要这些不要钱的劳工。
南海也找到了铁矿,新制的武器可以源源不断输送前线,扶南国见士徽再次征伐,扶南国主混盘盘惊惧之下,忧愤而死,国中大将范蔓被推举为王。
范蔓立刻调整混盘盘的政策,占城国他们也不要了,只希望大汉制止兴南国的征伐,为此,他愿意送还占城国最后一个继承人范熊。
昔年,日南功曹区连起兵造反,立国占城,传了后世子孙几人,本来日子还算安稳,但刘备政权对占城国征伐不休,区连的后人失国之后,不得不投靠扶南国。
现在区连的直系子孙已经死光了,只剩下范熊这么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外孙。
面对范蔓送来的文表,赵少杰乐不可支,想起后世一些小国天天恶心却毫无办法的某大国,他所在的大汉才有大国风范啊。
你敢恶心我,我就要打的你求饶不止。
眼见赵少杰陷入情绪不可自拔,一个人傻乎乎笑。
法正终于忍不住说道:“少杰,此事如何计议?”
赵少杰回过神来,嘿嘿一笑,问道:“诸君以为如何?”
新来中枢任职的杨仪立刻出声,大声道:“扶南支持占城作乱,两家皆是叛逆,可假使人答应,索取范熊,然后在长安处斩!再领兴南王继续讨伐扶南!”
此话一出,刘巴立刻反对道:“如此道义何存?如今兴南送来的劳工,皆是又矮又黑之人,形貌完全不同我中国,前次诸葛军师在郢州赦免一万人,这些人不可赦免,又不能让其久留我中国,依我看,不如就此停手,转向于内!”
杨仪立刻争辩道:“阉割之后,还有何忧愁?”
刘巴恨声道:“交州如今也可支持北伐,为何把精力都浪费在蛮夷身上?何不向江东?立国兴南就是为了摆脱日南乱局!”
杨仪又道:“兴南若无我支撑,岂能对抗扶南,再者,若不惩治,边地叛民必然效仿,非朝廷之命,叛国自立,这是可以轻易宽恕的罪过?为我国叛臣支持张目,是可以轻易放过的罪过?”
“若要彻底让我大汉停止征伐,需得让范蔓献上范熊之外,还要送来混氏骸骨,曝尸长安!”
刘巴恨道:“范蔓为国人推举,如何送先王骸骨,你这不是不依不饶?”
赵少杰听二人吵得头疼,目光看向法正,问道:“孝直以为如何?
法正淡淡笑道:“威公之言,颇有前汉气象,子初之言,又合实际,不过,我以为,应当两者兼有,只要扶南愿意送来范熊等区连贼臣后人,混氏骸骨,我等就停止征伐,至于士徽讨伐扶南,那就和我大汉无关了。”
“我大汉如今地域已经足够,唯有人口出缺!”
赵少杰点了点头,看向众人,问道:“诸君以为,孝直所言,可否?”
众人思索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可。”
只有刘巴不服气,摇头道:“如此条件,范蔓必然不会答应!”
赵少杰摆了摆手:“山穷水尽总会答应的。”顿了顿,说道:“好了,就按照此法处置,写个公文给大王送去。”
众人见赵少杰决定,纷纷应道:“喏。”
议事之后,赵少杰依旧没有返回家中,因为他要去见一个人。
长安一处人家,一名中年人听说科学大将军来他家,惊得赶紧出来迎候。
“仆见过大将军!”中年人十分恭顺。
倒是他身边的一名幼童,显得十分不恭顺,抬起头,惬惬看着赵少杰。
赵少杰看了看此人,心说是不是哪位灭国名将?
可他对那位灭国名将的了解也仅限于,此人名叫王,字士治,弘农人,相貌不错。
这么大点的孩子,自然没有字,可又同名,但确实是弘农人,现在看小脸蛋,也算可爱,长大了估计相貌不差。
“王君在长安可好?”赵少杰没有和小王溶说话,看向王溶的父亲问道。
中年人笑呵呵说道:“想不到长安如今这番模样,街道后面就是民居,往日里坊不设置了?”
以前城市里面的里坊都有院墙,好象大城市里面套着小城市,到了晚上宵禁,里坊院门上锁。
来自后世的赵少杰自然不乐意这种居住环境,他就按照后世情形规划长安,街道,民居,不再有院墙阻隔,其实这个政策,最先开始的地方还是赵少杰的封地高新。
赵少杰呵呵一笑:“这不好么?”
中年人本来想说,这样不利于管控,但他被掳劫而来,还不好评断刘备一方的政策,笑道:“好、好、好!”
他也知道赵少杰过来,可能是看自己儿子的,之前在潼关,丁奉给他打过包票,大将军最喜欢神童,他的儿子这么不凡,必得大将军看中。
目光看向自己儿子,皱眉道:“阿童,为何见了大将军,还这么无礼?一直盯着大将军看?”
王虽然骄傲,但也不傻,没有了和王平、丁奉交谈的傲气,笑着说道:“人言大将军非凡人也,我不得不看!”
中年人叹了口气,自己孩子确实有些小聪明,就是性格太傲。
赵少杰哈哈一乐,摸着王溶脑袋,心里盘算着,是与不是,几年之后就可以看出来,笑道:“丁承渊说你有才,我看你也不错,日后就和太子一个班上学!”
中年人立刻谢礼:“多谢大将军!”然后目光逼视王。
好在王也没说什么倒反天罡的话,比如他肯定比太子聪明之类的,而是闷闷道:“多谢大将军!”
赵少杰笑了笑,又和王的父亲聊了几句,这才返回家中。
但万万想不到,赵少杰刚回家,就有人来拜访,一样也带着儿子。
陈矫尴尬地站在赵少杰面前,带着几个儿子施礼说道:“拜见大将军!”
赵少杰压下和老婆团聚的急切,笑着说道:“不用多礼,都起来吧。”
陈矫看了看赵少杰,送出一封书信,轻声道:“此乃衡阳王所书,请大将军阅览。”
赵少杰拿过书信,看着,看着眼晴发直,目光忍不住看向了陈矫的儿子。
信中所言,也很简单,陈矫也是汉室宗亲,但因妻子也是,所以不便复归本姓,只让儿子陈骞恢复本姓为刘骞,赵少杰也是外戚,希望看在一家人的情谊上,把陈矫的儿子也安排去和刘禅相处,顺便吹嘘一下陈矫儿子,帮忙扬名。
赵少杰看了看陈矫,又看了看新鲜出炉的刘骞:“你叫陈骞?”
刘骞恭谨说道:“小子原名陈骞,如今复归祖姓刘骞。”
赵少杰一排大腿,看向陈矫,笑嘻嘻说道:“想不到陈骞原来是你的儿子,不错,不错!”
陈矫一证,问道:“大将军知道我儿?”
“我、我听人说过,陈骞非凡才!”赵少杰随口找补说道。
其实,他心里已然乐开了花,姜维、邓艾,王、陈骞、胡遵,再加之被刘备看好的鲁芝,这都是将来的国之柱石。
有了这些人,哪怕刘备、关羽、张飞、诸葛亮、庞统,甚至他一起没了,大汉的也能一统天下吧。
抓了抓脑袋,赵少杰又想起杜预,他记得杜预是京兆杜氏,就是不知道和杜恕什么关系,他还特意让人在杜家查找过杜预,可惜没发现,或许没出生吧。
将来说不定还有杜预这位文武全才。
看到这么多的人才,赵少杰感觉自己可以完全躺平了,他以后什么都不用干,哪怕等着,小子辈都可以建功立业,重兴汉室。
陈矫见赵少杰咧嘴直笑,轻声道:“大将军,大将军?”
赵少杰回过神,哈哈一乐,说道:“衡阳王的书信我已经知晓,你家既是汉室宗亲,自当和太子亲近,我会把诸位贤才推举过去,你就放心吧!”
说着,一叹:“季弼你生了几个好儿子啊!将来必为大汉兴盛做出贡献!”
陈矫见赵少杰一口答应,还赞许几个儿子,高声道:“多谢大将军。”
陈本、刘骞等人也赶紧致谢:“多谢大将军。”
送走陈矫之后,赵少杰这才和刘茗、张琪瑶团聚,二人见到赵少杰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不觉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夫君现在功成身退,躺平了!”赵少杰仍旧高兴不已,虽然姜维、邓艾等人依旧不算大,只有十二三岁,可这个年岁已经可以做一些事。
历练一番,就可以带兵打仗,以后他都不用假装名将了。
张琪瑶问道:“躺平是什么意思?”
刘茗也好奇道:“是啊,为什么要躺平,侧躺不行吗?”
赵少杰哈哈大笑,一把搂住二人,说道:“躺平就是,我们一起躺在床上,万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