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闫尘熄了火,推开车门。
冰冷的雨丝裹挟着江南水乡独有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几分凉意钻进衣领。
他没带伞,也全然不在意,任由雨水顺着发丝滑落,打湿昂贵的西装外套,脚步匆匆地朝着乌镇西栅景区内的枕水度假酒店走去。
深夜的乌镇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格外静谧。
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油光发亮,倒映着两侧灯笼昏黄的光晕,偶尔传来几声远处巷弄的犬吠,短暂打破夜色的沉寂,又很快消散在雨雾里。
酒店大堂的灯光柔和,前台工作人员被推门而入的声响惊醒,抬眼便撞见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
他发丝滴水,衣衫紧贴着身形,却难掩骨子里的矜贵气场,只是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急切,让工作人员不由得生出几分警剔。
“先生,请问您住哪个房间?”
工作人员起身问道,语气带着职业性的疏离。
“我找三楼的一位朋友。”
谢闫尘言简意赅,目光不自觉地瞟向电梯方向。
工作人员一听,愈发谨慎,上下打量着他狼狈的模样:
“不好意思先生,深夜探访需要麻烦您的朋友下来接您,我们不能随意放行。”
这个点,他怎么舍得去惊扰苏婉清休息?
谢闫尘皱了皱眉,掏出身份证递过去:“那就帮我开一间三楼的房间。”
工作人员面露难色。
眼前这男人衣着光鲜,一看便非普通人,但他深夜冒雨而来,神情急切得有些反常。
这两天酒店承接了永方的活动,住的都是重要客人,万一出了岔子,她可担待不起。
尤豫片刻,她还是拨通了经理的电话,低声说明了情况。
经理很快下楼,刚走进大堂,目光便落在了站在原地的谢闫尘身上。
谢氏集团的酒店连锁遍布全国,他早年在乌镇分店任职时,曾远远见过谢闫尘来开会。
那时的他众星捧月,意气风发,与此刻的狼狈截然不同,却依旧能让人一眼认出。
前台刚要上前解释,经理立刻抬手制止,快步迎了上去,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哎呀,谢总!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
谢闫尘并不认识他,却也看出对方并无恶意,淡淡点了点头,语气客气:“来这边办点事,麻烦给我开一间三楼的房间。”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经理受宠若惊,连忙应下,转头狠狠瞪了前台一眼,压低声音怒斥,
“谢氏集团的谢总都不认识?还想不想干了?人家的身家,能把咱们整个酒店买下来!赶紧给谢总办入住,要是惹得谢总不高兴,有你好果子吃!”
前台吓得一哆嗦,连忙接过谢闫尘的身份证操作起来,可没过几秒,便面露难色地抬头:“抱歉谢总,三楼的房间已经全部订满了,您看其他楼层可以吗?”
谢闫尘的眉头拧得更紧。
经理生怕他动怒,连忙凑到计算机前仔细核对,确认三楼确实一间空房都没有,才小心翼翼地讨好道:
“谢总,实在对不住!这两天永方公司包了三楼的所有房间搞活动,要不您看看五楼?五楼还剩一间总统套房,我给您打最低折扣,您看行吗?”
谢闫尘此刻满心都是见到苏婉清的念头,住哪层本就无所谓。
他沉默地点点头,算是同意。
拿到房卡后,他径直走向电梯。
经理殷勤地跟在身后,想趁机好好伺候这尊大佛。可谢闫尘并没有按五楼的按键,反而伸手想去按三楼,却发现电梯卡只能刷映射楼层。
折腾了一整晚还没见到苏婉清,他心底的不耐烦已经隐隐翻涌。
他抬眼看向身后的经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
经理立刻心领神会,连忙掏出自己的万能房卡,替他按下了三楼的按键,又把房卡递了过去:
“谢总,您先用着我的卡。这是我的名片,您要是有任何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谢闫尘接过房卡,心底的火气稍稍平复,微微颔首算是道谢。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三楼的走廊铺着柔软的地毯,脚步声被悄悄吸纳。
苏婉清的房间离电梯不远,大概是考虑到她带着孩子,位置选得格外方便,没走几步,302的门牌便映入眼帘。
谢闫尘停在门口,呼吸骤然变得急促。
他跨越数百公里,冒雨奔波七个小时,好不容易站到了这里,可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门板时,心底却突然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紧张。
那是一向运筹惟幄,自信从容的谢闫尘,从未体会过的忐忑。
他抬手按住胸口,能清淅地感受到心脏“咚咚咚”狂跳的声音,仿佛要冲破胸腔。
要是她不愿意见自己怎么办?
要是她开门后,眼神里满是冷淡和疏离怎么办?
要是她象过去自己伤害她那样,用厌恶的语气赶自己走怎么办?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谢闫尘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胆怯,一想到苏婉清可能露出的冷漠神情,心脏就象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可抬眼望了望窗外依旧浓重的夜色,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赫然显示着凌晨四点。
天还黑漆漆的,连一丝晨光都未曾透出。
谢闫尘终究还是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指尖残留着门板的冰凉。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惊扰她,更怕吵醒房间里可能熟睡的可欣。
那孩子向来浅眠,若是被敲门声惊醒,免不了要哭闹一阵,他舍不得让她们母女俩在这样的深夜添乱。
抿了抿干涩的唇,谢闫尘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紧闭的房门。
动作轻得象怕碰碎易碎的珍宝,仿佛面前不是冰冷的木门,而是那个被他过去的无知与傲慢伤得体无完肤的苏婉清。
指腹摩挲着门板上细微的纹路,他的眼神软了下来,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珍视与愧疚。
过去他总觉得她会一直在原地等他,从未想过要这般小心翼翼地对待。
如今隔着一扇门,才懂了什么叫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良久,他才象是完成了某种仪式般,缓缓收回手,指尖轻轻蜷缩了一下,仿佛还在贪恋那片刻的触碰。
转身走进电梯时,他的脚步放得极轻,连按向五楼按键的动作都透着几分克制,生怕惊扰了这层楼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