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深重,圣心难测。
这是慧妃对乔嫣然的告诫,意在提醒她,便是要揣测上意而行,也要做得隐晦,才能明哲保身。
可乔嫣然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因为她了解箫景鸿的疑心有多重。
还是二皇子的时候便可见一斑,现在成了帝王,只会变本加厉。
比起隐晦和试探,还不如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
譬如现在。
宫中人人都道,皇上因自幼没有长在生母膝下,所以对和太后的母子缘分,心存遗撼。
所以,在子嗣一事上,也心存避讳。
可适才慎贵人借莲子传达太后的意思,箫景鸿的反应,却和传言截然相反。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这是生前,乔嫣然亲耳听见箫景鸿所言。
对母子缘浅,与其说箫景鸿有憾,不如说他有怨,从怨而生弃。
只是孝字当头,他不得不给生母一个圣母皇太后的位置罢了。
“妙宝林,你好大的胆子。”
箫景鸿言辞犀利,语气却漫不经心。
“起来,跪着怎么伺候朕尝你这,无籽寒酪。”
“诶。”乔嫣然一骨碌爬起来,先去净了手,再亲手将花瓣状的银质长柄勺递给箫景鸿。
“皇上放心,在小厨房,臣妾先尝过了,绝对是臣妾近来,最拿得出手的一道。”
箫景鸿舀了一勺入口,神态自若,一连吃了好几口,没有再让乔嫣然尝尝的意思。
待魏恩复命而回时,一碗西瓜酪已是被吃得一干二净。
不似前几日,妙宝林送来的,皇上只尝一两口,便赐给了他。
“魏公公,你也去巧慧那,领碗绿豆汤喝吧。”乔嫣然待魏恩很客气,笑着道,“这日头替皇上办差,总是有些辛苦的。”
魏恩看了一眼萧景鸿,见主子并不二话,才谢恩去享用这份妙宝林的心意。
除了他,御书房近前伺候的宫女太监,外头伺候的侍卫,人人有份。
巧慧忙活着分发,又忙着收碗,笑着将一个个干净的瓷碗收回,代主子回应众人的谢意。
“妙宝林说了,诸位御前伺候,同她一般,都只念着伺奉好皇上。”
“这绿豆汤不算稀罕,消暑解渴却是一绝。正好犒劳诸位,盛夏当值辛苦了。”
这往御书房送的美味,他们办差的,隔三岔五都能看见,闻见,就是没吃到过一回。
如巧慧所言,绿豆汤不贵重,特别是对出身世家的御前侍卫而言。
但酷暑当头,能在当值的时候喝上一碗,别提有多舒心了。
傅青山捏着瓷碗,和旁人一样,将其递给了巧慧。
巧慧托住碗底,放入食盒中,并未和他多说一句话。
回到枕霞堂,巧慧将藏在碗底下的纸条递给乔嫣然。
“主子,这是傅侍卫今日给的。”
乔嫣然展开一看,密密麻麻的小字,是她最为关心的消息。
写满了后宫妃嫔的出身,和前朝千丝万缕的联系。
“慧妃,先太子太傅之女。”
她的入宫,代表的是萧景鸿对先太子旧部的笼络。
先太子早立,深得重望,麾下旧部众多,便是萧景鸿身负“弑兄夺位”的传言,对待那些人,他也不能赶尽杀绝。
只能在杀鸡儆猴后,柔化收服,以示容人之心。
慧妃的父亲,如今仍保有太傅的头衔,便可见,萧景鸿的打算。
其馀妃嫔,父兄在朝任文职的,有纯嫔、姜美人、冯御女、吴御女,上官妍心。
父兄在朝任武职的,有瑛妃、杨婕妤、汪如眉、蓝才人。
太后和慎贵人身后的王家,是百年大族,不过当今却无人入仕。
只有太后的亲弟弟,萧景鸿的亲舅舅,被赐了侯爵之誉。
对前朝后宫的千丝万缕有了大概的判断,乔嫣然又想起了,她如今名义上的娘家,东州乔家。
“东州,崇文之风盛行,多才子。”
乔嫣然呢喃着,这还是生前在先帝身边,了解到的关于庆国各州的风土人情。
东州乔家并非世家大族,不过是一介寒门。
她本以为,箫景鸿给她挑了这家,只是因为同姓乔氏,有出身不显,便于掌控。
现在看来,她和东州乔家,在后宫这盘棋局上,代表的是寒门之势。
“主子,您这棋局,看着好生奇怪。”
巧慧按乔嫣然的意思,拿出一副棋盘,黑白子二分,摆法却和象棋似的,一左一右,尤如其间有楚河汉界。
乔嫣然落定所有棋子后,在正中央,放上一颗珍珠。
“巧慧,你看出了什么没?”
巧慧看着不伦不类的棋局,因一颗珍珠入局,显得更加怪异。
“黑子白子左右持衡,珍珠身处中央,格格不入,好似被黑白二子包围。”
“不错。”乔嫣然赞许地点了点头,“四面楚歌,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南北外患,旧臣持重,前朝后宫藕断丝连。
这是箫景鸿所处的局势。
他不是无意于子嗣,更非因同太后的母子情浅而畏于子嗣。
而是,不能。
“时机未到,可待来日。”
这是箫景鸿,在她侍寝后服避子汤时所言。
在彻底收拢权势之前,箫景鸿不会容许,这些出身不同势力,却同样有亲眷在前朝威胁着他地位的后妃,生下皇子。
这是先帝留给箫景鸿的困局。
先帝年少即位,为稳固朝局,不得不广纳后妃。
君臣之势,此消彼长。
先帝同那些重臣兼外戚,斗了大半辈子,如今,将烂摊子留给了箫景鸿。
但这,也是乔嫣然的机会。
旁人生不得,她却能生。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是后宫中,唯一只能依附箫景鸿的宠信而活的后妃。
如同康公公向她举荐小宁子时说的一样。
无亲无挂,老实听话,才能受主子重用。
当夜。
乔嫣然时隔大半个月,再赴养心殿。
箫景鸿颇为惊讶地发现,她似乎,比之前更为大胆奔放。
“今日怎么,如此缠人。”
箫景鸿喘息着,将乔嫣然压制住,额头的汗珠滴落,打湿羽睫。
乔嫣然遍身比白日那晚西瓜酪还要红。
可纤细的脚踝,依旧不满足的,蹭了蹭,劲瘦的腰。
“皇上,您不喜欢臣妾缠着你吗?”
回应她的,是片刻沉默后,更汹涌的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