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材取用册?稍等。”
太医院的御医示意慈宁宫宫人稍候,转身去问同僚,那册子在何处。
后宫妃嫔不算多,太医院众人也还算清闲,一眼望去,只有一个纤细的身影,忙碌不停。
“谁会记得这些杂卷,你得问小姜啊。”被问到的御医摇摇头,让接话慈宁宫宫人的御医去寻姜医女。
太医院大多吃力不讨好的杂活都落在她身上。
在这些世代相传,家学渊源的御医看来,女子从医并非正途,到了年纪就得嫁人,终归学不了看家本领。
也就有个做事细致的长处,和身为女子便于近身为嫔妃治疔用药,干干杂活儿,打打下手已足够了。
果然,姜医女一问便知,笑着说这就去取。
在一排排书册间,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药材取用册,转身递给了慈宁宫宫人。
“诶小姜,把这药熬了。”
又有御医将她当药童使唤,姜医女习以为常,顺从地接过方子,配好药后,走进炉火房。
药罐稳稳放在炉子上,袖间露出一本和适才送出去的,一模一样的卷册,当做柴火,扔进了炉火中。
慈宁宫的宫人,马不停蹄地赶回,将手中的卷册,双手呈递给萧景鸿。
“皇上,紫河车和干漆,皆非常用药材,您寻这两样记录,应该能确认取用的御医是谁。”
崔院正在一旁躬身提醒,长眉横飞,颇为正义凛然。
“太医院出了这等知法犯法的宵小鼠辈,当真毫无医德,枉为御医!”
萧景鸿一目十行,先翻到了紫河车取用一页,详细的记录了取用量,哪月哪日,以及取用人。
看了一眼取用人的落款,萧景鸿挑了挑眉毛,抬头看了眼正在用眼神谴责姜御医的崔院正。
继续往下,翻到了干漆一页,果然,又看见了相同的名字。
萧景鸿将两页折角,递给太后过目。
太后淡然接过,清了清嗓子,做好了将姜御医打入天牢的准备,看清两页的落款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猛然抬头盯着崔院正。
可惜崔院正没领会到太后眨眼眨得快抽筋的示意,还以为计划一切顺利。
朗声请示道:“微臣身为太医院之首,恳请皇上、太后娘娘应允,不仅要惩治协同妙美人假孕欺君之人,还要罚他后代族人,剥夺医籍,世代不得从医!”
这话全是崔院正的肺腑之言。
他亲眼目睹姜医女如何力挽狂澜,救活妙美人的命。
虽说九转还魂丹也有一半功劳,但从她起初施针用药来看,她的医术已不在其父姜御医之下。
崔院正倒不怕一个女娃还能抢了他的风头,却担心她的医术会压过自己刚进太医院的孙子。
自己替太后办了这么件大事,顺势替自己的孙子除去一个小小威胁,太后想来也不会在意。
“崔院正当真高义。”萧景鸿轻笑一声,笑吟吟地看向紧紧捏着卷册的太后。
“母后何不让崔院正一观?”
卷册被太后扔到了崔院正面前,他年事已高,老眼昏花,捧起卷册凑近,才看见了上头是自己的名字。
不禁大惊失色,卷册也从他颤斗的手里掉落在地。
“太后娘娘,这,这绝非微臣落款!这上面明明应该是姜御医的字迹!”
蠢货!
太后听他慌不择言,在心里暗骂一声。
探头看清卷册落款的乔嫣然,抬头疑惑发问:“崔院正为何笃定是姜御医?适才也未听你提起,只说要让人取来卷册为证。”
“何况,这两样药材的取用落款,只有崔院正一人啊。”
乔嫣然拿起卷册,仔仔细细翻看,伤心地按住心口,质问崔院正。
“我对院正的医术信服不已,没一记安胎药都按时服用,你竟要害我!是谁指使你的?”
“我没有,微臣全然不知情!”崔院正有些乱了阵脚,最后只能一口咬定,说这卷册是假的。
太后沉默着捻动手里的珠串,一时没有帮腔。
倒是萧景鸿,今日耐心颇佳,让人再去取太医院其他,留有崔院正字迹的卷册来比对字迹。
身为院正,太医院需要崔院正署名的卷册不少,魏恩亲自出马,索性捧回来了一大堆。
一一摊开,都不用细看,都能看出,和药材取用册上的落款出自同一人之手。
崔院正跌坐在地,再不见适才正义凛然的威风神气。
其实第一眼,他也以为那署名出自自己之手,每一处提顿,都和他用笔的习惯一模一样。
但他分明记得,自己以研制新药为由,特地让姜御医替他取了紫河车和干漆。
今日被召来慈宁宫前,他还翻看了那本册子,确认过姜御医的署名无误,为什么突然变成了他的字?
“假的,这本册子是假的!”
崔院正再想辩白,证据确凿,也无人会信他了。
乔嫣然愤恨地瞪了一眼崔院正,垂眸间掩去笑意。
卷册当然是假的。
那可是她费了好几日工夫,亲笔抄录好的副本。
前世,先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到后来连提笔都费劲。
乔嫣然便跟着宫里的书法名师,学会了模仿旁人字迹的本事,由先帝口述,她代笔批阅奏折。
誊抄好了副本,再交给姜医女。
姜医女平日在太医院就负责整理卷册,再根据原本补上章印。
放在太医院书架上的一直都是原本,只有在作为证据被人取走时,才被知晓卷册所在的姜医女,偷梁换柱。
“崔院正或一念之差,可他祖辈上伺奉皇家先祖数辈,哀家以为,祸不及其后,皇上以为如何?”
太后此言,看似是替崔院正庇护其后人,实则是在暗示他,你认了罪,咱们的计划还可施行,哀家可保下你的后人。
若玉石俱焚,太后身为皇帝的亲生母亲,无非小惩大戒,而崔院正作为从犯,一样逃不过一死,还会牵连族人。
萧景鸿不置可否,只再问崔院正。
“你为何要陷害乔氏?可是受人指使?”
崔院正颤颤巍巍抬起头,看见太后的眼神后,又重重将头磕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