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厚重的玻璃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里面略显微妙的气氛和黄浦江的微风。
走廊里灯光柔和，只有张恪和沉砚两人。
“说吧，什么事这么急？”沉砚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点被打断的疲惫和不耐。
他心知肚明，张恪刚才提到的“黄峥补充资料”多半是托词。
张恪站姿笔挺，声音压得极低，
确保只有沉砚能听见：“沉总，打扰您和章小姐用餐了。
资料签字是其一，主要是关于里面那位田熙薇小姐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需要向您说明一下，以免误会。”
沉砚抬了抬眼，示意他继续。
“田小姐目前是上戏表演系大一学生，并未签约任何公司。她能进入《悲伤逆流成河》剧组出演‘小雨’，是叶宁总直接安排的。”
张恪语速平稳，条理清淅，“起因是前几天的‘未来之星’产学研活动。田小姐担任志愿者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我按流程处理了。叶宁总当时在场，
可能…嗯…对我处理此事的方式有所关注，进而注意到了田小姐本人。叶总大概觉得她外形条件尚可，是个值得观察的苗子，就随手给了她一个进组体验的机会。
纯粹是叶总基于公司储备人才角度的一个临时安排，与您无关，也与我无关。”张恪特意强调了与我无关，撇清关系。
沉砚听完，眉头微蹙，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叶宁肯定是看到张恪帮田熙薇解围，以为张恪对这小姑娘有点意思，于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想间接拉近和沉砚这位心腹的关系。
结果弄巧成拙，把人也塞到章若南眼皮底下了。
“叶宁这手伸得…”沉砚嗤笑一声，语气带着点无奈，“倒是会‘体察上意’。”他瞥了张恪一眼，“给你添麻烦了？”
张恪面不改色：“分内事。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打扰到您和章小姐。”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意外，又没抱怨叶宁。
沉砚沉吟片刻。
叶宁既然注意到了，还塞进了剧组，后续保不齐还会有什么“观察”“培养”的动作。
与其让这懵懂的小姑娘被星耀内部不同派系当棋子或者再闹出类似今晚的尴尬场面，不如直接纳入可控范围。
“既然叶宁觉得她是个苗子，”沉砚声音恢复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那就签了吧。别挂星耀艺人部，免得贾石凯和叶宁又扯皮。
你以星轨旗下那个新成立的‘拾光’文化工作室名义签她，挂靠星耀资源就行。
合同按新人标准，条款清淅点，重点放在培训和基础保障上。这事，你办。”
他看了一眼张恪，“签工作室这块，你有经验，流程你也熟。”
张恪：“……”
他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他就知道！这种“擦屁股”兼“管理预期”的活儿，最终还得落在他头上。
签个新人不是什么大事，但一想到这位田小姐和沉先生那点“撞表之缘”，以及今晚这尴尬的碰面，后续可能还有得头疼。
他面上依旧躬敬：“明白，沉总。我会尽快联系田小姐，以‘拾光工作室’名义签约，确保流程合规，后续安排妥当。”
他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跟那个明显还处于惊吓状态的小姑娘解释这“天上掉馅饼”了。
沉砚不再多言，转身推开了露台的门，重新走了进去。
张恪看着他推门的背影，他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
陈默啊陈默，我现在是深刻理解你的不容易了！砚哥这“后宫”…哦不，是这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维护，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我一个搞战略投资和法务的，现在还得兼职星探、经纪人、以及…嗯…潜在矛盾调解员？这工资是不是得涨涨？
张恪站在安静的走廊里，看着重新关上的露台门，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拿出手机，认命地开始编辑邮件和备忘录，主题是《关于签约新人田熙薇及拾光工作室事宜》。
得，今晚的觉又泡汤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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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台内，气氛比沉砚离开时缓和了不少。
章若南看着眼前紧张得小脸依旧泛红、小口小口啃着蟹腿肉的田熙薇，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可怜。
她主动打破了沉默。
“薇薇，别光顾着吃蟹，喝点姜茶暖暖。”章若南把温热的姜茶往她那边推了推，
语气随意，“刚才吓坏了吧？沉老板那张脸，不笑的时候是挺唬人的。”
田熙薇赶紧放下蟹腿，双手捧起茶杯，像抓住救命稻草：“谢…谢谢章老师！是…是有点吓到了…我真不知道沉先生他…”她声音越说越小。
“行了，翻篇了。”章若南摆摆手，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带着点过来人的了然，
“说说你吧，叶总把你塞进《悲伤》剧组，就演个小雨？后面有什么安排？签星耀了？”
“没…没签公司！”忙摇头，像拨浪鼓，
“就…就是叶总那边林助理打电话给我，说有个学习的机会，让我来演几天‘小雨’…后面…后面好象听林助理提了一嘴，
说如果还行的话，可能…可能让我试试《香蜜沉沉烬如霜》里一个叫‘肉肉’的小角色…”
她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我什么经验都没有，肯定演不好…”
“肉肉？”章若南挑了下眉，这倒是有点意外。肉肉是锦觅在人间的好友，戏份虽然不多，但角色挺讨喜，算是有点存在感的配角。
叶宁这手笔…对一个纯新人来说，确实算看好了。
“《香蜜》啊，”章若南端起黄酒杯抿了一口，语气带着点随意，
她看着田熙薇紧张又期待的眼神，想到这姑娘刚才努力背台词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叶宁而产生的微妙芥蒂也淡了。
“别太紧张，新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到了《香蜜》剧组，”章若南放下酒杯，看着田熙薇，语气自然，
“要是有人欺负你，或者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找我。报我名字。”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分量十足。
在星耀的剧组里，“报章若南名字”，基本等于拿到一张护身符。
田熙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要罩着她？！
巨大的惊喜冲得她头晕目眩，连忙站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
“真…真的吗？谢谢章老师！太感谢您了！我…我一定好好学，不姑负您和叶总的机会！”
“坐坐坐，”章若南被她这郑重其事的样子逗笑了，
“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她主动拿出手机。
“啊！好！好！”田熙薇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两人顺利加之了微信。
田熙薇看着微信列表里那个“章若南”名字，感觉象做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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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砚回到露台，眼前的情景让他略感意外。
想象中的尴尬和沉默并未出现。
章若南正拿着温热的湿毛巾，一边优雅地擦着手，一边兴致勃勃地跟田熙薇聊着什么。
田熙薇虽然脸颊还带着点未褪的红晕，但已经放松了不少，眼睛亮亮的，听得十分认真。
章若南拿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田熙薇面前装着果汁的杯子，
“肉肉这个角色就是个单纯可爱的小花精，戏份不多，但挺讨喜的。重点是那份天真感，你身上就有！”
她看着田熙薇青春洋溢的脸，“再说了，到时候姐姐我罩着你，我可是演锦觅的！”
“真的吗？！谢谢章老师！”田熙薇激动得差点站起来，眼睛里的光更亮了。
“叫南姐就行。”章若南笑着摆摆手，很是受用小姑娘的崇拜。
沉砚看着这和谐的一幕，尤其是章若南那副“大姐大”罩着小妹的架势，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他不动声色地坐回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拆蟹工具：“聊得挺开心？”
章若南挑眉看他，语气带着点小得意：“那当然，给我们星耀发掘了个潜力股，薇薇很有灵气的！”
她故意把星耀两个字咬得重了些，仿佛签下田熙薇已经是板上钉钉，并且是她慧眼识珠。
田熙薇被夸得不好意思，连忙摆手：“南姐过奖了！我…我还差得远呢…”
沉砚没接章若南的话茬，只是拿起一只肥美的蟹钳，动作利落地拆开，将雪白完整的蟹肉放到章若南面前的碟子里：
“潜力股也得先吃饱。喏，你点的蟹，管够。”
他又拆了一块，很自然地放到了田熙薇的碟子里，“小田同学也吃，别拘束。”
田熙薇看着碟子里那块由沉砚亲手拆出来的蟹肉，受宠若惊，连声道谢：“谢…谢谢沉先生！”
章若南看着沉砚这自然的举动，又看看田熙薇那诚惶诚恐的样子，
心里那点因为被打扰而产生的不快彻底烟消云散，反而因为认下一个“肉肉”的妹妹内心有些暗爽。
她拿起沉砚拆的蟹肉，蘸了点姜醋，满足地送入口中，对田熙薇眨眨眼：“快吃吧，沉老板亲手拆的蟹，机会难得！”
露台上，江风习习，灯火璀灿。
刚才的尴尬插曲似乎被彻底翻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奇特却还算和谐的三人晚餐氛围。
章若南兴致勃勃地跟沉砚分享着剧组的趣事，偶尔也会带上田熙薇问一两句，田熙薇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努力融入这梦幻般的氛围。
沉砚大部分时间安静听着，偶尔回应几句，目光在章若南明艳的脸庞和江面流光之间流转。
而在门外，尽职尽责的张恪特助，看着手表，估算着时间，心里已经在起草给“拾光工作室”法务的邮件，以及明天如何联系那位还在“做梦”状态的田同学。
他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精英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生活不易”的感慨。
维护老板的“和谐稳定”，果然比做一百亿的并购案还费神。
陈默，我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