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满金色梧桐叶的上戏附中小径。沙沙的脚步声里,蔡浩禹找了过来,瞬间化身热情的导游:
“沉总您看,这老礼堂,民国那会儿建的!多少名角儿在这儿开过嗓!”
“那边练功房,冬冷夏热,这帮孩子苦着呢!”
“哎哟!那不是我妹吗!蔡敏敏!过来!”
蔡浩禹眼尖,冲着远处刚从排练厅出来,一个扎着丸子头、抱着厚厚剧本的女生使劲挥手。
蔡敏敏闻声抬头,看到哥哥身边的沉砚,眼睛瞬间睁大。她小跑过来,带着点拘谨的兴奋:“哥!这位是…?
“沉砚沉总!米哈游的战略投资人!超级大佬!带沉总来感受一下咱们的艺术熏陶!”蔡浩禹用力拍妹妹肩膀,一脸“与有荣焉”。
“沉总好!”蔡敏敏赶紧鞠躬,声音清脆,带着艺校生特有的明亮,“我是蔡敏敏,高三表演班的!您…您来看我们排练?”
“恩,叼扰了。”沉砚颔首,目光平静。眼前少女眉眼与蔡浩禹有七分相似,但气质更灵动,带着未经世事的清澈。
“不叼扰不叼扰!沉总能来是我们的荣幸!”蔡敏敏连忙摆手,又想起什么,
“对了哥,憷然还在里面抠那段《阮玲玉》的独白呢,魔怔了都,叫都叫不动!”
“王憷然?”沉砚心中微动,这个名字带着后台阴影里那串生动白眼的记忆。
“对对!沉总您也认识憷然?”蔡敏敏惊讶。
“刚听蔡总提过,很有灵气。”沉砚四两拨千斤。
“何止是有灵气,她是戏疯子!”蔡敏敏来了劲儿,
“为了阮玲玉最后那段无台词独白,把自己关排练厅里不吃不喝琢磨,哭晕过去两回。我们都怕她走火入魔!不过…”
她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和期待,
“沉总您要是周五有空,一定来看我们正式公演!憷然这段‘背戏’绝对是核弹级别的!现在排练她都收着,说要留到正式演出才完全释放!”她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同伴才华的骄傲。
沉砚微微挑眉:“公演?”
“对对对!周五下午三点半在实验剧场。沉总您一定要来,保证值回票价!”蔡浩禹立刻接上,热情推销,“敏敏也有段独白,张力十足!是吧敏敏?”
蔡敏敏用力点头,小脸激动得泛红。
重新走进实验剧场后台,蔡浩禹熟门熟路地推开厚重的侧门:“沉总,这边走!咱们低调点,别影响孩子们状态。”
他带着沉砚和妹妹,轻手轻脚地穿过堆满布景道具的信道,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旧幕布的尘埃和年轻身体蒸腾出的汗味。排练的声音从虚掩的舞台门汹涌而出。
他们没有走向观众席,而是停在靠近舞台侧翼,这里视野绝佳,能看到大半舞台。
此时的舞台上,一群穿着练功服的少男少女,在一位气质干练的女教师指导下,进行着片段排练。活力四射,带着生涩的用力。
沉砚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再次锁定了舞台中央的王憷然。
“看!那就是憷然!”蔡敏敏小声在沉砚旁边说,语气充满自豪,“这段是她自己改编的。”
蔡浩禹也压低声音:“沉总您瞧,这丫头身上有股劲儿!象…像没打磨的钻石原石,硌人,但挡不住光!”
沉砚未置可否,目光沉静地追随着王憷然的身影。
她的确和刚才在后台炸毛翻白眼的少女不同,此刻在舞台上,她象一团燃烧的火,专注而忘我。
排练告一段落,老师喊停讲评。学生们散开休息。
王憷然走到台边,又一次从那个印着卡通猫咪的帆布包里掏出粉色保温杯,拧开盖子小口喝水。
她脸上还带着戏里的激动红晕,和围上来的同学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细节,眉眼飞扬,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在侧翼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那份纯粹的热爱和投入,极具感染力。
嗡嗡嗡——
她放在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王憷然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看清来电显示,秀气的眉头狠狠拧起,嘴角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
“又来了…”蔡敏敏在旁边小声嘀咕,无奈地扶额。
王憷然攥紧手机,气鼓鼓地大步冲向了更僻静黑暗的道具堆放区,没错还是刚才的地方。
正是沉砚他们所在的阴影角落附近,只是她又没看到到阴影里的人,而且还多了两个。
她背对着这边,压低了声音,但那股子愤怒和委屈还是喷薄而出:“张导!都跟您说了!那个角色我不演了!也演不了!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发泄完,她直接挂断,完全不给对面开口的机会。
然后左右飞快地偷瞄了一眼,似乎才想起自己还在后台公共局域,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懊恼和心虚。她赶紧用手背抹了一下微红的眼框,深吸几大口气,努力想把憋屈压下去。
蔡浩禹和蔡敏敏在旁边看得一脸尴尬。蔡浩禹干咳一声,试图打破这微妙的寂静:“咳…那个…憷然啊…”
王憷然闻声猛地回头,这才赫然发现阴影里站着人,还是三个!
尤其再次看到蔡浩禹身边,那个穿着深灰色羊绒大衣、气质沉静得与后台格格不入的沉砚时,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微张,脸上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刚才那些炸毛的话岂不是全被听光了?尤其是又被这个看起来就很“资本家”的大佬听到了?!
“蔡…蔡哥?敏敏?沉…沉总?!”王憷然的声音都劈叉了,巨大的社死感让她恨不得原地消失!
她下意识地又想翻白眼掩饰尴尬,但硬生生忍住了,结果表情变得极其扭曲,小脸憋得通红,眼神躲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蔡浩禹赶紧打圆场:“哈哈…没事没事!憷然这丫头,性子直,眼里揉不得沙子!张导那事儿我们都知道,不怪你!是吧沉总?”他拼命给沉砚使眼色。
沉砚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王憷然那张写满“完蛋了”、“好丢人”、“救命”的小脸上,再回想刚才她在舞台上燃烧的专注和在电话里捍卫理想的愤怒,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在她身上奇妙地融合。
他微微颔首,声音听不出情绪:“坚持己见,很好。”肯定了她的坚持。
王憷然愣住了,忘了尴尬,抬头呆呆地看着沉砚。他…没笑话她?还夸她…坚持己见?
蔡敏敏机灵地岔开话题,带着兴奋:“憷然!沉总答应周五来看我们毕业公演了!你的《阮玲玉》!一定要把张导的‘木偶’理论碾碎给他看!”
提到《阮玲玉》,王憷然眼中瞬间燃起斗志,那点尴尬被抛到九霄云外。
她挺直脊背,下巴微扬,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放心!周五晚上,我一定把阮玲玉的魂儿…完完整整地掏出来!”
说这话时,她眼神亮得惊人,仿佛刚才那个炸毛翻白眼的小姑娘只是错觉。
沉砚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再想到蔡敏敏描述的哭晕过去两回,心中了然。这周五的《阮玲玉》,恐怕真是一场不容错过的演出。
他转向蔡浩禹:“蔡总,我们该走了,不打扰她们排练。”
“好好好!沉总您慢走!周五三点半!实验剧场!不见不散!”蔡浩禹连忙应道,又冲王憷然和蔡敏敏挤眉弄眼,“好好排!给沉总亮个绝活!”
沉砚微微颔首,目光最后扫过王憷然,她已经从社死状态恢复,正握着小拳头,眼神坚定地望着舞台方向,仿佛在积蓄力量。他转身离开了后台。
走出剧场,傍晚的凉风拂面。
蔡浩禹还在兴奋地叨叨着妹妹的独白和憷然的潜力。沉砚的手机震动,是章若楠发来的新消息,一张试装照,烈焰红唇,眼神睥睨,【金丝雀已调试完毕!沉顾问,lv战场等你来哦!】
他看着照片里锋芒毕露的章若楠,梧桐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如同低语。
周五的夜晚,一场是名利场的华丽亮相,一场是象牙塔里的灵魂燃烧。他忽然有些期待,这两只注定要撕裂不同苍穹的鸟,会如何振翅。
夕阳穿过叶隙,在他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牢笼已碎,前路未明,但此刻,他愿意拥抱这些失控的鲜活。无论是即将在名利场振翅的章若南,还是在排练场为速冻饺子翻白眼的王憷然,都让他冰冷的数据世界,有了灼热的温度。
而他这位前牢笼建造者,或许正需要这些鲜活的风暴,来吹散心中最后那点冰冷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