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三年九月初九,巳时初刻。谢渊将放大镜贴近牒文,陈年墨香混着樟木驱虫粉的气味钻进鼻腔。指尖摩挲着纸面下凹凸的刮擦痕迹,在砖窑废墟的记忆突然翻涌 —— 那时他蹲在焦土上,从瓦砾堆里拣出半片烧剩的竹片,上面歪扭的 \"丙巳年秋\" 四字,是匠人用指血写成,血迹渗入竹纤维的纹路,与此刻玉牒上被刮去旧字的纤维断裂走向,竟惊人地一致。他的手指骤然收紧,放大镜在牒文上投下晃动的光圈,仿佛又看见那个浑身是血的匠人,临死前用断指在竹片上一笔一画刻下年份,为的就是让这证据穿越时光,此刻与他在宗人府的典籍房里,完成一场跨越七年的无声对证。
谢渊的手指骤然收紧,放大镜边缘在牒文上压出浅痕。得《漕运血账》里私兵首次调动的 \"丙巳年秋\",正是玉牒上被刮去的日期。指尖顺着牒文缝隙摸索,纸背传来极浅的刻痕 —— 五个歪斜的小字 \"匠人血祭\",笔画间带着左手书写的颤抖,像极了匠人用断指在弩机上刻字的模样。
未时三刻,宗人府后衙传来瓷器碎裂声。谢渊冲进值房时,主簿王崇文正蜷缩在青砖上,嘴角溢出的黑血染红了胸前官服。紧攥半块羊脂玉牌,牌面 \"宗正寺印\" 的边角被磨得发亮,显然是常年随身携带的物件。
蹲下身掰开主簿僵硬的手指,玉牌内侧的阴刻小字让他呼吸一滞:\"魏王府月奉三千两,换玉牒改期\"。刻痕深浅不一,有的地方甚至划破玉质,显然是在极度恐惧或急切中完成的。谢渊忽然想起棺木内侧的匠人刻字,同样的歪斜,同样的用力,都是断指之人用残手留下的最后控诉。
申时初刻,典仪房大案上摊开的《宗人府密档》泛着陈年纸页的霉味。谢渊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十七名宗室子弟的 \"协饷\" 记录像十七道伤口:每月初三接收魏王府银锭的日期,正是漕船私运兵器的日子;\"匠人骨殖\" 的备注栏,字迹被反复涂改,却仍能辨出 \"断指血税 \" 等关键词。
话未说完,雕花门突然被撞开,宗正寺卿的随从举着火漆密封的急报闯入。谢渊望着急报上的火漆印,喉结重重滚动 —— 那焦糊味、那颜色,与玉牒签押处、漕船火漆印完全一致,逆党的黑手,早已渗透进宗人府的每一个角落。
酉时初刻,谢渊立在典籍房窗前,看雨水顺着玉牒架滴落,在青砖上积成水洼。手中的主簿玉牌映着窗光,内侧的刻字时明时暗,让他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匠人陈六的女儿跪在砖窑前,用父亲的断指在湿砖上写 \"冤\" 字,字迹被雨水冲淡,却深深刻进他的心里。
戌时的梆子声穿过雨幕,谢渊将密档收入漆盒。十七个名字、十七方印泥、十七笔带血的饷银,串联起魏王府与萧桓的阴谋网络。枚乘的诗句在耳边回响,他望向案头被刮去字迹的玉牒,终于明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像匠人用残手刻下的真相,终将在时光中显形。
秋雨渐歇,谢渊捧着印信走向仪门。官服上的獬豸补子在暮色中泛着微光,不再是符号化的装饰,而是沉甸甸的责任。他知道,主簿的暴毙、玉牒的篡改,只是逆党阴谋的冰山一角。但只要还有匠人留下的痕迹,还有律法的良知在胸,他便能顺着这些线索,将真相层层剖开。
正如片头诗所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魏王府用匠人血改写的玉牒,萧桓用印泥掩盖的罪行,终将在证据面前无所遁形。而他,将带着匠人的冤屈、律法的尊严,在接下来的查案路上,步步为营,直至公道得伸,直至大吴的天空,再无遮天蔽日的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