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的手还按在剑柄上，指节微微发紧。那道灰袍人影站在通道尽头，嘴角的弧度像是用刀刻出来的，僵硬又古怪。
雾还在退，但退得慢了。墙边的裂缝里渗出的蓝液凝成冰珠，一粒粒往下掉，砸在地上发出极轻的“嗒”声。
林风的呼吸压得很低，可肩膀一直在抖。他死死盯着那人影的脸，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李碧莲的手掌贴在屏障表面，混沌冰系规则缓缓流转。她没说话，但能量波动比刚才稳了许多。
“不是师尊。”林阵突然开口，声音干涩，“师尊左耳缺了一角，那是早年被妖兽咬的。这人……耳朵完整。”
张鸣没回头，只轻轻点头。
他盯着那张脸，脑子里飞快过着系统记录的数据——真神秘境最后一次探测到轮回仙帝残魂，是在三千年前的法则崩塌事件中，早已彻底消散，不可能留存意志投影。
而且，真正的轮回仙帝，一生都在对抗宿命，从不劝人放弃。
这幻象，破绽太多。
“你们走不动了吧？”那灰袍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像风吹过枯竹，“再往前，识海会被彻底侵蚀。你们以为自己在闯关？其实只是别人棋盘上的子。”
张鸣冷笑一声：“你说别人？那你又是谁？”
“我是来帮你们的。”那人影向前半步，拐杖点地，没有声响，“放下执念，退出幻境，还能活命。否则，走到最后也只是死路一条。”
林风猛地抬头：“可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
“走到这里，是因为你们还没看清真相。”灰袍人转向他，“你以为你在复仇？你在完成使命？不，你只是在重复前人的错误。当年那一战，死了多少人？你师父拼死护住你，就是为了让你继续送命吗？”
林风脸色骤白，手指抠进掌心。
李碧莲立刻加大屏障输出，一股清凉之意顺着连接传入三人识海。林阵咬牙，用力甩了下头，像是要把那些话甩出去。
张鸣却往前走了一步。
“你说执念。”他盯着那张扭曲的脸，“那你告诉我，轮回仙帝一生斩断了多少条命运长河？他打破轮回规则的时候，有没有人跟他说‘别做了，你会死’？”
那人影没答。
张鸣声音抬高：“他要是听了劝，现在哪还有‘轮回’二字流传世间？你冒充他的样子，却说出这种话，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然运转《混沌心诀》。
淡金色战纹从眉心蔓延至脖颈，周身气息暴涨。混沌规则能量如潮水般涌出，直冲前方。
灰袍人影终于动了，抬起手，掌心凝聚一团黑雾般的能量，迎向冲击波。
两股力量撞在一起，没有巨响，只有一声闷震，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屏障剧烈晃动了一下，李碧莲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但她没松手。
林风和林阵同时握紧兵器，眼神重新聚焦。
那团黑雾开始溃散，灰袍人影的身体也出现裂痕，像冰面一样蔓延开来。
“你……不该这么强。”它低声说，“没人能在这种侵蚀下保持清醒。”
“因为你搞错了。”张鸣一步步逼近，“我不是靠意志撑着。我有系统，有记忆，有同伴。你拿幻觉当武器，可我们手里的是真家伙。”
最后一字出口，混沌能量轰然炸开。
灰袍人影炸成碎片，连同那根拐杖一起化作黑烟，被冰雾卷着倒退而去。
通道恢复安静。
张鸣收力，战纹缓缓隐去。他转身看向三人：“都还好吧？”
李碧莲擦掉嘴角的血：“没事，只是反噬有点猛。”
林风点点头，脸色还是白的，但眼神稳了：“我明白了。它专挑软肋下手，说的话越像真的，就越假。”
林阵活动了下手腕：“接下来估计不会这么简单。刚才那一下，像是在测试我们的底线。”
“没错。”张鸣看着前方，“它想让我们自己停下。只要心里有一丝动摇，就会被放大。”
他低头看了眼地面。计数器显示已深入一百八十米，距离两百米节点只剩二十步。
系统提示刚浮现，他就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四粒青色药丸。
“每人一颗，含着就行。”他分发下去，“这是李碧莲之前配的清神散，能压住幻觉源头。”
李碧莲接过药丸看了一眼：“我没加冰灵草，怕寒气太重影响反应速度。”
“正好。”张鸣把药放进嘴里，“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清醒，不是镇定。”
四人服药后原地站了片刻。空气里的粘滞感似乎轻了些，耳边的低语也不再纠缠。
“继续走。”张鸣迈步向前，“停太久反而容易被拖进去。”
这次换林阵打头阵，手持短戟探路。林风居中，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李碧莲依旧维持屏障，走在中间偏后位置。张鸣殿后，双眼不断扫视四周。
雾比之前稀薄了些，但颜色变了，由纯白转为灰蓝，踩在脚下的石板也开始发热。
走了约莫十五米，林阵忽然停下。
“前面……有人。”
张鸣立刻上前。
通道拐角处，站着另一个身影。
黑色长袍，背对众人，身形挺拔。一头银发垂至腰际，在雾中微微飘动。
张鸣瞳孔一缩。
这个背影，他太熟了。
那是他自己——三十年后的模样。曾在一次时空推演中见过，那时他已经站在神界之巅，肩扛鸿蒙宗大旗，独自面对万千敌军。
可现在，这个人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别靠近！”李碧莲突然喊出声，“能量频率不对！这不是你的未来投影！”
话音未落，那黑袍身影缓缓转身。
脸是张鸣的，可双眼全黑，没有瞳孔，嘴角咧开到耳根，露出整排森白牙齿。
“你们……还要走吗？”它开口，声音却是无数人叠加在一起的嘶吼，“再多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林风下意识后退半步，又被林阵拉住。
张鸣却笑了。
“我就知道。”他抬手结印，“你连模仿都做不好。”
他指着那双黑眼：“我的未来或许有血有泪，但从不会失去眼睛。你这种东西，连‘我’最基础的样子都不懂。”
混沌能量再次凝聚。
黑袍身影怒吼一声，双手撕开胸膛，里面不是血肉，而是一团旋转的黑雾，正疯狂吸收周围冰雾。
张鸣没有等它成型。
一掌推出，混沌之力如洪流倾泻。
轰！
黑雾炸开，身影崩解。
余波震得整条通道都在颤，几块冰砖从顶部掉落，砸在地上碎成粉末。
尘埃落定。
张鸣收回手，呼吸略重。
“它越来越急了。”李碧莲说。
“说明我们快碰到底线了。”张鸣看着前方，“这地方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就在前面。”
林阵点头：“不管是什么，总得看看。”
他们重新列队，继续前进。
二十米外，雾气突然分开一道缝隙。
通道尽头隐约透出微光，像是月光照在雪地上那种冷白。
没有人说话。
脚步落在石板上，发出轻微回响。
张鸣走在最前，右手始终悬在剑柄旁。
离光源还有十步时，地面的裂缝突然停止渗液。
温度开始下降，冷得刺骨。
就在这时，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浮现出一行行刻痕。
不是文字，也不是符文。
是名字。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全是曾经死在这片幻境里的人留下的最后印记。
林风伸手摸了其中一道刻痕，指尖刚触到，那名字就亮了一下，随即熄灭。
“他们……都想走出去。”他低声说。
张鸣盯着最近的一行字。
那是个熟悉的名字——云游医圣曾提起过的前辈，早在百年前就失踪了。
他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
再往前五步，光源更亮。
通道尽头没有门，也没有祭坛。
只有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