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明!”
马上的贺拔胜在承认自己败了以后也没多尤豫纠结,没半点拖泥带水,立刻在一片寂静中喊。
“末将在!”包明立刻单膝跪下,朝着马上的人低头。
“你继续考校他们。”贺拔胜翻身下马。
包明立刻应下:“是!”
在众人崇拜敬仰的眼神中,黎诚也翻身下马。
贺拔胜朝着他挥挥手,道:“你随我来。”
前头的将军大步穿过校场,衣摆刮起细碎的沙砾,黎诚紧跟其后,默默打量着周围。
穿过两排持亲兵把守的信道,眼前赫然是座以青黑毡布围成的圆形大帐一帐顶中央高耸的青铜矛尖上悬着面大旗,在部山刮来的燥热风里猎猎作响。
“贺拔将军。”
门口的亲兵为贺拔胜掀开帐帘,那一瞬间,混杂着铁锈与马粪的古怪气息扑面而来。
黎诚跟着贺拔胜走进去,三足青铜灯架立在帐门两侧,灯油里泡着几段未燃尽的麻绳,火光把里头照亮。
正中央的沙盘几乎占据整个内帐,以朱砂标注的虎牢关地形在羊皮上豌如血蛇,旁边散落着几枚生锈的箭头代替兵棋。
东侧兵器架横着一柄九尺长的马,塑杆缠着脏兮兮的葛布。
西侧矮几堆满竹简,最上方摊开的《孙子兵法》间夹看半截折断的箭簇作书签。
帐角钉着张完整的熊皮,熊首空洞的眼框正对悬挂在立柱上的甲胃。
黎诚默默观察着这一切一一这里应当是私属于贺拔胜的内帐。
“寒酸了些。”贺拔胜示意黎诚坐下:“比不得高欢那厮的紫貂帐。”
“破高欢者,岂在帷帐华美?”
黎诚虽然有些微的洁癖,却也能忍住内心的不适,缓缓道:“将军有何话想问,尽管说了。”
“痛快。”贺拔胜笑笑,道:“你们这种游侠儿都不羁惯了,我且问问,你可有长留的打算?”
原本的游侠儿只是作为临时雇佣冲杀的小股军队,贺拔胜这样一问,显然是起了招揽之心。
黎诚恰有柱国的次要目标,却也不立刻答应,只微微颌首,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正要做一番大事业来。”
贺拔胜笑道:“是极,是极!”
老将军挥手朝门口的亲兵喊:“取我酒来!”
“是!”
不多时,两个亲兵便扛着一缸酒水进来。
古代的军队不比现代军队,出征前饮酒是常态,偶尔也会将酒水作为交战前提振士气的手段。
所以行军途中,酒几乎是辐重之一。
黎诚接过亲兵递来的粗陶碗,酒液浑浊得能看见碗底沉淀的谷壳,但辛辣里带看熟悉的黍米香
是武川镇特产的酒,当年贺拔岳在关陇屯田时,曾用这种酒搞赏先锋死士。
黎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仰头饮尽杯中酒水:“好酒!”
“利落!”
老将军也接过一碗酒,仰头饮尽,拍案赞叹:“多年没遇见这般痛快的后生了!”
就着酒水,外加黎诚深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二人可谓交谈甚欢。
从文治武功谈到六镇起义,从胡汉之争谈到天下大势。
不多时,这一缸酒就见底了。
贺拔胜字“破胡”,虽然一个敕勒族的人字这个有点怪,但对贺拔胜而言,一点问题也没有。
他已经是大魏的权贵,这批人汉化得很彻底。
贺拔胜眼中的胡主要是指柔然,也就是未来和高欢联姻的蠕蠕。
二人都不会因为饮酒而醉,一缸酒下肚,也只是面上有点红润。
就在这时,黎诚忽地问道:“我有一惑,请询将军。”
“但问无妨!”贺拔胜摆摆手。
“你们和一一吴桐,是什么关系?”黎诚观察着贺拔胜的表情,试图看出些端倪。
方才交手之时,何贺拔胜身上的人神力量总让他有股熟悉的感觉。
“吴桐?”
贺拔胜愣了愣,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耸耸肩道:“我从未听说过这人。”
没有撒谎黎诚略微思索片刻,又道:“那我换个问题问一一大魏与人神第七面相又是什么关系?”
贺拔胜恍然,哈哈大笑道:“果然—-我们的力量皆来源于第七面相的恩赐,你也是第七面相的追随者?”
黎诚立刻明白了什么,可又有点牙疼。
西魏的力量是吴桐赐下的啊如果自己未来成为西魏柱国,那必然会走到吴桐的视野里。
黎诚真不想和这位故人重逢—毕竟自己还没成神,和她扯上关系太容易翻车了。
贺拔胜不理解黎诚的烦恼,还以为自己了解了真相,道:“我知晓你们崇拜第七面相,若你想面见人神面相,此番立下军功,我可与宇文丞相向你请功,或有机缘觐见面相。”
黎诚连连摆手,道:“那就不必了。”
“恩?”贺拔胜顿时警剔起来,却又听到黎诚说:“人神面相乃人间神圣,只可远观,怎可亲近?”
“哈—”贺拔胜闻言大笑,道:“也唯有第七面相神圣了!”
唯有?
黎诚闻言心头一动,却又不好继续问下去。
就在这时,外头奔来一个传令兵,朝营帐内喊:“贺拔将军!宇文丞相唤您过去!”
贺拔胜酒立刻醒了大半,点头道:“你回报他,我即刻便去!”
又看向黎诚,道:“你且先下去休息,若时间合适,我便领你去见宇文丞相。”
黎诚点头,朝贺拔胜拱手。
贺拔胜招招手,唤来一旁的亲兵,道:“你,为他安排上好的帐篷住处,一切以我的标准走。”
“是!”
“兵器、马匹、盔甲,都按我的标准来。”
亲兵面露难色,道:“兵器和盔甲倒是好申请,可马匹——”
贺拔胜眉头一拧,刚想开口斥责,旋即摇了摇头,道:“马匹—我会同宇文丞相说的,你且先安排别个。”
“是!”
马匹
如果庇护西魏的第七面相是吴桐,那这马黎诚忽然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测,又有点好笑。
那家伙跟着吴桐不会真让它过日子过爽了吧
跟着吴桐的话,它大概一辈子也不用担心生老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