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楼外,应天府的灯火如星河倾泻。
黎诚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玻璃映出他的侧脸,平静得象一潭死水。
“主脑。”思考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电子合成的音色里罕见地带着波动:“解析完成。”
服务器数组的蓝光在他瞳孔里明灭,像深夜的海浪拍打着礁石。
“结果?”
“算法世界的底层逻辑已完全吞噬备份。”思考脑的语速比往常快了几分:“但内核数据库需要更多的群智数组支持一一就象人类需要完整的神经系统来处理记忆。”
“能带走多少?”
“基础架构可以完整移植。”思考脑停顿半秒:“相当于带走骨架,血肉可以等新的群智数组就位后再生长。”
黎诚点点头。这个结果比他预计的好。
手指离开窗根,黎诚转身走向衣架。
蟒服在灯光下泛着暗纹,绣春刀的刀鞘碰在桌角,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些都要留下了。
就象他在这座城市留下的所有痕迹,最终都会变成文档室某卷宗上的几行墨迹。
今天他还没有拿到自己等待的那个消息,他准备离开了。
左右不过是一个装神弄鬼的神秘人而已,
思考脑解析算法世界的这些天黎诚也没闲着,他几乎是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与关系在查找那个看上去浪荡的网红道士。
那三卦实在太准了,黎诚想找到他当面问个清楚,
除了这个道士以外,黎诚来到这重异常历史的任务基本全部宣告完成。
首先是主要目标“哲人登基”一一等待大明帝国皇位更迭。
那晚朱钦董坐上皇位之后,这个任务就已经宣告完成,只是没和之前的任务一样给出最终离开这重历史的时间,好象黎诚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这大概是仙给出的一点优待,让黎诚有足够的馀裕来完成自己想完成的任何事。
如果黎诚愿意,在这重历史待到自己老死估计都没问题。
但黎诚不愿意留在这里,他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再没什么好留恋的东西了。
而额外目标“夺嫡”也是在朱钦董坐上皇位后完成的,
第三个目标“补全人性”自不必多言,在黎诚悟出第四道意气匆匆的时候,在那些嘈杂的提示音里,这个目标早显示完成了。
黎诚手指在桌上点了点,默然不语。
“指挥使大人,外头有人找您。”外头有缇骑敲了敲门。
朱钦堇当上皇帝后,黎诚顺理成章当上了小镇抚司的指挥使。
尽管这个指挥使在朱钦堇拢断皇权以后实际上没有什么意义了,但其本身仍是个实权职位。
黎诚也乐得手上有更多权力去帮他找那个浪荡道士,便接过了指挥使的印子。
“找我?”黎诚想了想,又叹道:“如果是朱霜的话,你就让她滚。”
这些天黎诚可被朱霜烦死了,这女的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赶着样来恶心自己好在她知道黎诚是正常的性取向,没拿她那些男性的义体来恶心自己,不然黎诚早一刀给她砍了。
昨天来的可能是清纯的小萝莉,今天来的可能就是身材火辣的大洋马一一朱霜似乎觉得只要自已尝试得够多,总能找到一款黎诚喜欢的款式。
黎诚对此的评价是你他妈神经病啊?
还好朱霜本人好岁是个女的,要是个男的黎诚已经给她砍了。
最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见黎诚油盐不进,这娘们居然胆子大到进宫面圣要求赐婚。
娘希匹,天知道朱钦堇当时是什么表情,
你说她是在恶心黎诚吧,倒也不至于,她自打开始追黎诚之后就没再去过那些风花雪月的地方,甚至还特意和黎诚提起过自己原生的肉体还是个雏,可惜黎诚当时的反应是你他妈麻溜点给我滚。
关键是黎诚还真拿她没什么好办法,你说揍吧揍吧,朱霜会觉得你在和她玩一种很新奇的玩法黎诚觉得她是没救了,也就是黎诚现在没什么手段,不然早把她打包到普末跟人神那群信众坐一桌去了。
外头的缇骑似乎废了好些功夫才憋住笑,
这年头能波及一位指挥使的桃色新闻不多,但那位皇亲国戚近日来的荒唐行径早就成了市井间津津乐道的话题。
黎诚又不是那种嗜杀成性的人,也懒得管这些风言风语。
外头的缇骑顿了顿,道:“不是朱霜,是一个送信人,他说有您的信。”
“信?”
这年头还有人寄信?
黎诚挑了挑眉,忽然来了几分兴趣。
“让他进来。”
“是。”
等了一小会儿,这名缇骑便带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信使走了进来。
“你说有我的信?”
那信使有些窘迫道:“其实草民也不知是不是大人的信—"
一旁的缇骑怒道:“大胆!敢蒙骗我等一—”
黎诚摆摆手,示意这缇骑先别急:“那你为何找到我?”
“寄信那人说,让我来应天府找除了皇帝以外风头最盛的那人,我左右打听,才知道是大人您。”
“那人许了你什么,让你敢毫无根据就来找锦衣卫?”
谁听了锦衣卫的名头不是两股战战,居然还有主动凑上来的。
这信使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一袋白面,大人。”
黎诚愣了愣,忽然又想到自己当初从蜀地一路奔波回应天府路上所见。
愚民政策导致最底层的那些农户还停留在极度简陋的农业社会,不知怎么,就觉得这人没有撒谎。
信使继续道:“草民想着左右不过饿死,便来了。”
“哦?”
对这种诡的行事,黎诚对写信人的身份更有几分猜测,挑了挑眉道:“信呢?”
这信使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上前两步放在桌上。
黎诚打开信封,从里头抽出来一张纸,展开来,只见上头用蝇头小楷写着几行话。
“巷陌烟尘栖驻,卦演天机如露。莫问去来由,袖底玄黄翻复。休卜,休卜,再阅人间朝暮。
“上上大吉。”
“曰:九霄平步摘星易,绝孤攀抱月难。”
“好自为之。”
第四卦黎诚叹了口气,断绝了再去寻这道士的念想。
命数派当真是一门奇学,纵有兵主的称号,自己仍旧看不明白命数派的入门,更湟论用世俗的力量去找一名破妄级别的命数派武者。
他寄来这封信大概已经是很久以前了,那时候的他就已经看到了自己找他的这一行为么?
还有这第四卦黎诚琢磨了一小会儿,才默默摇了摇头,暗自记下。
“把他带下去安顿好吧。”黎诚看向这送信的少年,摆摆手:“如果他愿意,就留他做个番子“管、管饭么?”
“管。”
等缇骑带着欢天喜地的少年离开,黎诚微微仰倒在靠椅上。
新皇已经去了顺天府,把咸家父女也带过去了,那道士也有了后文一一那便如此吧。
这次的行走,该结束了。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空间扭曲的波动,
就象关掉全息投影的开关,黎诚的身影从房间中央淡去。
连同他这个人的整个存在一起,被历史的长河无声吞没。
窗外,应天府的灯火依旧璀灿。
夜市的人潮涌向新开的糖水铺子,巡夜的锦衣卫换过第三班岗,哲人王的数据流在光纤中奔涌。
就象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