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熙熙攘攘的,一个星期前那场暴雨和入侵者似乎并没给这座城市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创伤新皇于那晚登基,次日宣布改国号为“亨泰”。
新国号也是来源于周易,乾卦中元亨利贞四德取一,地天日泰。
“亨”为国运昌隆,“泰”为政通人和。
而暗地里,关于战争的阴霾却笼罩在三个国家之上。
两天前,新皇在网络上与另外三国进行了谈判,签署了《非必要不使用燃素之协议》。
这个协议可不是什么好事,签署这个协议的意思是我们要打一架,但是会打得有分寸。
应天府西郊。
陵园栽着银杏,这种改造过的树种本该一年四季满树金黄,但一周前的连绵暴雨打落了半数叶子。
枯叶黏在青石台阶上,踩上去像踩着一地碎骨。
章峻的墓碑就立在第三排最右侧,青石表面新刻的“锦衣卫百户章公讳峻之墓”十一个字还泛着石匠子的银光。
咸晴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素净的衣服,等待着葬礼的开始。
今天是那晚锦衣卫所有殉职者的统一葬礼。
其实这场葬礼很没必要,该悼念过的人已经悼念过了,这场葬礼存在的意义只是新王向天下人证明大明不会亏待功臣。
所以来的人并不多,基本都是锦衣卫的同僚。
黎诚靠在墙根,眺望着远处的应天府城区。
从这个角度望去,应天府的城墙像条青龙横卧在晨雾里,昨夜刚挂上的红灯笼还亮着,象是龙脊上未干的血。
更远处落金乌的轮廓已经重新压了起来,七天前那场动乱留下的伤痕正在被脚手架和纳米修复剂迅速抹平。
可死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来来往往的锦衣卫走过黎诚身边的时候都毕恭毕敬,就算同为千户也是一样。
就连南北镇抚司的指挥使见了黎诚,现在也要矮一头。
黎诚不由得有点怀念李智灵了,如果那个罗刹人还在这里,大概不会吝啬臭脸。
那晚黎诚可是伤到了破妄—这是旗手卫亲口承认过的事实。
在旁人听起来是多梦幻的一件事一一不久前他还只是个小成,能斩大成已是天方夜谭,没成想就这么一点时间,不仅能斩登峰,还能伤到破妄。
假以时日,又会是一个怎样的怪物?
“黎大人。”旁边有人迎上来,冲他行礼道:“您不去致辞么?”
“不了。”黎诚摇摇头:“我嘴笨,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
这人蜘了一下,又用几个话题尝试和黎诚套了套近乎,听得黎诚有些不耐烦了,干脆道:“有什么事,直说吧,别说些弯弯绕绕的了。”
他叹了口气才道:“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我们就想问问您,皇上这次发诏兴兵,是什么目的?”
他又似乎觉得这样颇有几分越的嫌隙,忙补充道:“倒不是反对皇上的命令,只是这般突兀的战争,让兄弟几个心里头没什么底。”
黎诚微微颌首,道:“我稍后要去面圣,一会儿我帮你问问。”
“多谢黎大人。”这人连连拱手,毕恭毕敬道:“那我便不多叼扰您了。”
黎诚点点头,元自站着发愣。
等了半响,他耳朵一动,又听见有人朝他走来,
转过头去一看,倒是个熟人。
咸老头。
呵—在这重历史,就连这么个只见过几面的人也算得上是熟人了。
黎诚心底自嘲笑了一声,看着咸老头冲他行礼,道:“何事?”
章峻的手下就是他的手下,就算咸老头不知道黎诚伪装谢宏的那段经历,在章峻死后,他有事也的确该来找黎诚。
咸老头毕恭毕敬道:“章百户生前对我们父女颇有照顾,料想当是大人您宅心仁厚,不知未来可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
“你不是去了南镇抚司么?”
“是。”咸老头道:“章大人说南镇抚司缺个懂技术的,把我塞了过去,如果大人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咸晴在他身后怯生生露出个脑袋来。
黎诚看了看咸老头,又看了看咸晴,知道咸老头存着什么心思。
章峻死了,咸老头虽然也是个缇骑,但在锦衣卫里没有根没有靠山就是浮萍。
更何况咸晴还只是个番子。
“息女咸晴。”咸老头把咸晴往外拉了拉了:“让大人见笑了。”
黎诚微微颌首,道:“她本来是跟着章峻做事?”
“正是。”
“那她日后便跟着你了。”
“多谢大人!”咸老头喜出望外,连连行礼。
咸老头本身已经是缇骑了,若要把咸晴调到自己手下,不是难事,但这和黎诚亲自开口调动的又有不同。
如果黎诚亲自开口调了人,那意思是认了他这个下属,未来行事他可以以黎诚的名头走。
相当于在浮萍般的锦衣卫里,重新又找到了个大腿。
黎诚瞧着咸老头这模样也有趣,和当初旧城区那副凶悍模样全然不同。
倒不是有几分看不起,对一个骚扰自己女儿的混混和顶头上司的态度完全一样才奇怪,只是觉得见到了一个人同一身份的不同面觉得有意思罢了。
尽管态度不同,可其实都是一个父亲该露出的姿态。
黎诚摆摆手打断了他,轻声道:“我尚要去面圣,你自行走流程吧。”
“是。”咸老头躬敬道,目送着黎诚走远。
咸晴看着黎诚的背影,忽然有些困惑,对咸老头道:“我总觉得我以前见过这位黎大人——"
“错觉吧。”咸老头说:“又或者是和章大人出任务的时候见过一面?”
“有可能”咸晴挠了挠头:“感觉他和谢宏有点象。”
“胡说!”咸老头瞪了咸晴一眼,道:“那样一个混混,怎么会和黎大人象呢?”
顿了顿,他又怒声道:“你怎么还记着谢宏?”
“就突然想起来—”咸晴说:“也是,可能是一下子看错了吧。”